未时刚过，宫女就送来了一套皇上骑马用的戎装，玄青色织锦看着就是十足的贵气，连腰带上的团云纹饰都是用金线密织穿了小乌玉珠子缝上去的，宫女把衣服放下行了个礼便走了，月儿和程昴也不知道要怎么穿这一堆又是香囊又是玢带的衣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分清哪个是系在腰上的哪个是挂在腰带上的，小半个时辰才算是穿戴妥当。

皇帝和程昴身高相仿，程昴穿着倒也器宇轩昂十分俊朗，月儿可没心思去想穿皇上穿过的衣服是多大的恩赐，只顾着担心程昴的腿伤能不能继续骑马，揪着程昴让程昴保证了三次，要是腿疼就一定回来，这才放走了程昴。

出了正殿大门，程昴这才回身看清他和月儿住的这是什么地方，翊轩殿，名字倒还挺大气的。

“程少爷！您等等奴才！”

小太监细着嗓子急急忙忙地殿门奔了出来，还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你是谁啊？”

“奴才叫小桂子，您夫人让我跟着您一块儿去。”

“啊？”

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像木头桩子似的，突然活过来一个反倒让程昴不适应了，一想，不会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吧？也不对，皇帝不就在马场等着他呢吗……

“真的月儿让你跟着我的？”

“是，夫人也是您刚出门才想起来让奴才跟着您的，夫人说她去照顾您姐姐了，晚饭给您做什锦豆腐。”

小桂子看上去呆呆笨笨的，说起话来倒是灵光，一声一声夫人听得程昴十分称心。

“那好，走吧。”

御马场占地颇大，红土铺成的栏道阡陌交错，树木选的大多是苍翠的松柏，郁郁葱葱还挂着些许残雪。

皇帝穿了一身苍青色的锦袍，在马场中央的圆场上心不在焉地踢着鞠球，驯马师牵过来两匹灰花白马，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连马儿都不耐烦地低头一下一下刨着脚下的土。

“嚯，你穿着还挺合适的。”

皇上一见程昴来了，提腿将鞠球踢了过去，程昴下意识地用右腿去接，却接了个空，咕噜噜地滚远了，小桂子急急忙忙地追过去捡了回来重新摆在程昴脚边。

“你腿伤好了？”

“已经好了，就是走路还有点瘸。”

程昴重新将鞠球重新踢了出去，可本来程昴蹴鞠的水平就不怎么样，这一球还是踢歪了。

小桂子只得认命地又跑了一趟，弯腰放好球之后，身子往前探了一点，小声问了一句。

“少爷，您腿疼吗？”

“嗯？啊没事。”

小桂子的声音很轻，可这一切，还是都被皇帝看在眼里。

翊轩殿的宫人，用皇帝的话说，是最像死人的那一堆，结果只过了一天，竟然就有一个这样的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是你，还是月儿。

“走吧，试试这马驯得怎么样了。”

两匹白马并排疾驰在栏道中，马蹄扬起的尘土几乎要将两个人的身形掩住，阳光逐渐偏移到西方的天空，天际逐渐变得昏暗，马场中的两个少年还体力充沛的很，抬手擦了擦脖颈间的汗水继续驰骋着想要分出个高下。

几圈跑下来，两匹马其实论品相不分伯仲，可程昴已经许久没有骑马了，何况皇帝的骑术的确比程昴精湛了许多，一开始算是谦让陪着程昴并排，后来稍稍发挥了点实力就轻易把程昴甩在了后面。

程昴也没有什么情绪，反正，自己只是个陪客罢了。

最后一圈刚跑了一半，皇帝却将一勒缰绳，没有按着栏道的轨迹前行，而是马头一转扎进了旁边繁茂的树丛中。

等程昴拐进去的时候，皇帝已经下马等了一会儿，捏了一截松树枝悠闲地扫着马背上的尘土。

“皇上，您这是……”

“他们太碍事了，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皇帝这一次终于没有拐弯抹角，说出了心里话。

“那你真的就想回家在通县过一辈子了？我记得当初你可是一点都不甘心。”

“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只不过当时我是只有通县那一个地方可去，”程昴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土块，索性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我不想走仕途这条路。”

“为何？”

“太危险了，一个造反的摄政王，这几个月就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月儿也好几次差点就……”

“你要是想保月儿周全，你就更应该帮我，”皇帝上前一步，目光有些灼热，“这一次有朕的军队挡住那些想杀你的匈奴人，下一次，就不知道是谁护着你了，你是碰过兵符的人，你觉得下一个造反的人不会向你‘打探’吗？”

每一次程昴为皇帝办事，都是因为上一件事的牵连，程昴真是烦透了这种半威胁半拉拢的方式。

若是论性情，皇帝其实也是开朗外向的人，两个人其实还真的能成为不错的朋友，可皇帝被朝权逼得已经焦头烂额了，根本来不及和程昴说些别的什么，每次都像是下达任务似的与程昴沟通。

“皇上，您能不能别……”

“我知道这样是在逼你，我也不想这样拉拢你，可是你看这宫里上上下下千余宫人，宫外有上万的兵将，可没有一个是忠心于我的，我怎么能不急。”

皇帝深知自己的打断有多唐突，不过他确信程昴是一个心里有野心的人，这就足够了。

可是程昴却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皇上，草民就算是想为国分忧，也没这个才学，皇上您另外垂青别的人才吧，草民告退。”

程昴拱手施礼，牵着马转身便走了，既然无礼能让皇帝愤怒然后放弃他，程昴便只好更无礼一些。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程昴微陂的脚步连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继续径直朝前走着。

“值得。”

她将一生的时光都许给了我，怎么不值得。

踏着细碎的残雪，夕阳的阳光照在身上，微微的暖，春天就快要到了，等我带你回家，继续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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