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水开了”
程昴咬着一只梨坐在灶台边的椅子上摇头晃脑,啃得如同百八十岁的老大爷一样悠闲。
“知道啦知道啦。”
月儿拿过桌上放着的大白瓷盘子,盘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圆滚滚如小白鹤一样的饺子,程昴今天第一次学包饺子,学的倒也还像模像样。
几十个饺子扑通通地丢进锅里,月儿又拿了一个鸡蛋放进沸水中,以前在家时,月儿就会给程昴再加一个鸡蛋,煮好后再剥壳,圆润白滑的蛋白沾上一点香油醋,别有一番滋味。
程昴宠月儿的方式,往往是轰轰烈烈什么好的都要买给你,什么好听的情话都要说给你听,而月儿对程昴,大多数都是生活中小小的细节,让程昴爱得缱绻流连。
其实程昴也没觉得多了这个鸡蛋有多好吃,只是这是月儿为他一个人煮的,他便喜欢。
这是专属于他们的新年气息。
添了三遍冷水,饺子第四次浮起来的时候,就被笊篱捞了起来,还没进盘子,就先被程昴一筷子戳走了一个。
沾上滴了一滴香油的老陈醋,一口下去,肉馅绵软又有嚼劲,把饺子皮吃掉后,再把肉馅再沾到醋碟里去,像在吃一个小小的肉丸子。
“嗯我家月儿包的饺子就是好吃。”程昴咽下嘴里的饺子,一脸的满足。
“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不好吃过呀。”月儿把饺子尽数捞进盘子里,得意地挑了下眉,如今呐,这个动作月儿也学会了。
月儿的心情也真的是很好,这大半个月程昴恢复的不错,能勉强地站起来了,就算不拄拐杖也能走几步路,酒肆本身没有多大的面积,楼梯又有扶手,所以如果不出门的话,在家里程昴几乎用不到拐杖了。
“去楼上饭桌上吃吧,守着锅等着喝饺子汤呀?”月儿嗔笑着打趣了程昴一句,端起盘子上楼,“走吧,把醋拿着啊。”
“好嘞。”程昴笑的明朗,拿起醋瓶屁颠屁颠地跟在月儿身后上楼。
月儿还是不舍得让程昴干什么力气活,就把这些琐碎的小事交给程昴去做,当初程昴离开家下落不明时,月儿就是这样让自己每天都忙起来,每天忙的时候,至少就不会互诉乱想那些会让自己心烦的事情了。
而且,程昴的伤也的确好的很快,那个老郎中开的药的确很有效,每天程昴喝药时都很听话,不像从前在宅子里时为了躲一碗药可以躲到假山上去的那样能闹腾了。
饺子刚放到桌上,程昴就又开始大快朵颐了,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光是看着他这个吃相,就知道这饺子有多好吃了。
月儿认识程昴也有十年了,要是说程昴长大了吗,这一身的武艺和办事的利落劲儿的确可以证明他长大了,可说他没长大还是那个府里的小少爷,这吃饭的这幅样子也的确和他十年前差不多,一双眼睛灵气又无辜,只盯着盘里的吃的,时不时抬眼看看月儿有没有吃饱,其余的时间都在专心致志地嚼啊嚼啊嚼。
不过这话说回来,这人呐,还真是只要长得好看,就算是被吃的把腮帮子塞成了仓鼠一样鼓鼓的都好看。
月儿放下筷子细细端详端详程昴的脸,嘴角不由得扬起了几分弧度,双眸弯成了新月般的笑眼。
这大半个月,程昴终于被月儿好吃好喝地补了起来,脸颊依然有俊朗清瘦的下颌弧线,但是已经圆润了几分,程昴虽然一幅狼吞虎咽的样子,但是腰身习惯性地坐的很直,纤长的手指得体地捏住筷子柄的后端姿势颇为文雅,墨黑的长发一半用白玉发冠挽着一半披散在背上倒有几分书生气,一身天水碧色斜纹长袍称出腰间那一道恰到好处的腰线和修长的双腿,寻常人家的孩子绝对没有这样的姿态,这是教养极佳的少爷才会显出来的气度。
你啊,也就是在我身边才会像个孩子吧。
程昴一抬眼看着月儿正笑着,也跟着傻傻地笑了,“想起什么了这么开心?”
月儿又给程昴夹了一个饺子放进碗里,“多吃点吧,今天是小寒,饺子不吃饱的话可是会被冻掉耳朵的。”
“好,你也多吃一点。”程昴宠溺地摸摸月儿耳畔的长发,指尖传来熟悉的长长柔柔的触感。
人生一幸事,朝夕相对,举案齐眉,如此而已。
卧房里的炭火拢的很旺,屋子里的暖暖的所以月儿穿的不是很厚,一条粉蓝色的芈锦银丝襦裙,滚边丝纱袖口显得朦朦胧胧的柔和,对襟绣着小巧玲珑的团圆扣,看上去小家碧玉又如精致华美,让程昴几次看得入了迷。
之前在绸缎庄定做的衣服早早就送来了,就算是不常出门,月儿还是会每天换一件穿给程昴看,月儿又爱干净,所以两个人的衣服,每天都带着清新的皂角气息。
那件绿色的小团绒罗裙,被月儿叠起来放在了衣柜的最底下,连同那份在大宅中度过的所有锥心刺骨的时光,都被新的衣服堆叠覆盖了起来。
可在京城,还是又一群人,要穿着这衣服,度过或喜或悲的时光。
程家大宅里,北厅按时辰摆上了大圆红木饭桌,上面也放着饺子和各式蘸酱,看上去也十分的精致美味。
可饺子在桌上从热放到凉,桌边坐着的人,各有各的心事,没有一个人有胃口。
又等了许久,程轩才顶着一身的雪花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股子寒气。
杏儿连忙起身把程轩挂满雪花的披风解了下来,厅里一热,雪花在手上化成了凉凉的水,顺着手腕流进了袖口里。
程轩没有坐下,走到程太太身边递过一张银票,“母亲,永平的地已经拿了地契回来,褚老板给了高价,卖了三万七千两银子,留了一万两银子备用,两万分给了撤资的股东,七千两先给了账房采办粮坯,撤资的股东有几家还在考虑,我就没有告诉他们咱们家现在还有现银。”
程太太这才稍稍叹了口气放下心来,“好了,你忙了一天也辛苦了,快坐下,今天小寒,包了你爱吃的白菇猪肉馅。”
一旁抱着小宝的程锦苒心里暗笑了一声,抬眼一看程轩的表情,果然冻住了似的僵硬。
“是。”程轩面无表情地坐下,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了好久才咽下。
这一顿饭,依然吃的尴尬至极,杏儿不敢动筷只敢夹面前的这一盘,醋瓶放的有些远都不敢伸手过去拿,程轩好像胃口不大好,每一口都吃的很慢很慢,程锦苒倒乐意看戏,还面带微笑地哄着小宝吃了两个饺子。
等程太太放下了筷子,程轩便像是得了特赦一般连饭后的茶也没喝就带着杏儿起身离开了。
北厅的门关上之后,程轩的表情还是阴沉的,还是从杏儿腰际的斜襟边摘下手绢,给杏儿仔细地擦了擦湿着的袖口和手腕。
杏儿用纤长的十指覆住程轩骨节分明的手,安慰似地轻轻摩挲着。
程轩的手上还沾着几点墨渍,今天那些股东拦住他去永平的轿子,把他拽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要程轩立刻拿出银票来给他们,程轩解释自己去永平就是为了换银子的可没有一个人肯相信,被这些往日里和和气气的股东用无法再恶毒的言语咒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被放走。
然后,拿到了银子的他,又要挨家挨户地给这些刚咒骂过他的人把银子送上门去。
所以在褚老板那里受到的冷嘲热讽对他来说甚至有一点小儿科了,甚至还能得体地笑出来,签完转让文书之后,褚老板还讪笑着扔下一句,“以后啊,这地儿拿来养牛养羊都不错,你家程老爷子九泉下有知,也能为这物尽其用感到安慰了。”
程轩的外表还是那么地礼貌得体,掩在长袖中的手,暴起青筋生生折断了没有放回去的毛笔。
这些事,他不会和母亲说。
他是长子,就不能让母亲觉得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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