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当然坐轮椅的那个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书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徐清秋一抬头便望见了轮椅上的娘子。夏衫薄,愈发显得她清瘦柔弱。
这就是闻致远心仪的孟九娘子?徐清秋有些惊讶。想闻致远评点天下美人,他以为他喜欢的必定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或如牡丹艳丽,或如玫瑰娇媚,或如昙花惊艳,但今日一见,方知想错矣。眼前的娘子不过清丽而已,好似天边一片稀薄的白云,别无更多颜色。
孟慎当然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她适才对孟悦说,这是她和徐清秋的初见,让她好生打扮了再来。可这又何尝不是她作为孟慎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呢?也曾想过再见他时,她一定要精心装扮,好教他见之难忘。却不曾想是现在这番情景,她双腿残疾,轮椅代步,穿一身家常衣裙,除发髻间一支珠钗外别无其他首饰。她所能做的,只有努力让双肩放松,脊背挺直。
轮椅在书房的门槛前止步,孟三老爷和孟宣合力将轮椅抬了进去。孟慎面上含笑,放在腿上的手却悄悄握紧了。她和孟宣先见过家里长辈,然后才同徐清秋见礼。
“九娘见过徐郎中。”
“孟宣见过徐郎中。”
徐清秋想不到孟宣会来,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他身上。少年跛脚,然身形挺拔,相貌英俊,气质温润。这是恩师郑伯钦冒死保全的孩子,果然出色。
他默默打量着孟宣,孟宣亦默默打量着他。他一身青衫,身材修长,眉眼疏朗,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气质却很稳重内敛。
孟宣勾了勾唇角,笑道:“听闻徐郎中师承郑公,郑公书法最妙,不知郎中学得几分神韵?”
孟慎大吃一惊,郑公者,郑伯钦也。郑公一案乃龙之逆鳞,傅炎仅仅是因为家里搜出了为郑公鸣不平的信就祸及妻儿,而徐清秋作为郑公的学生居然敢在朝为官?他所求为何?而四哥所谓的听闻,消息来源何处?难道知情者众?如此徐清秋岂不是很危险么?她正忧心忡忡,却听徐清秋笑道:“说来惭愧。恩师行草何等洒脱生动,然我资质愚钝,性格刻板,非但没有学得半分神韵,更连形似也无。”
因为你根本不行草书,而是行楷。孟慎从前见过他的字,现下听他自我贬低,忍不住在心里为他辩白。
孟宣嗤笑道:“如此,倒可惜了三哥那方好砚台。”
孟慎微微皱眉,她知道四哥身份不凡,今日一开口就点明徐清秋的身份,或许是想试探一番,然而他故作傲慢的态度还是让她不喜。
徐清秋不知道砚台的事情,面上自然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孟慎少不得为他解围,转向孟宣嗔道:“四哥甚坏!明知我要求砚台来做徐郎中的还礼,如今礼物未到,你就巴巴地说破了,岂不教我没脸。再者,不行草书难道便不配好砚台了么?那我回去以后干脆连笔杆子也折了!”
孟宣愕然,旋即笑着赔不是道:“是我说错了,九莫要生气。”他又朝徐清秋拱了拱手,笑道:“子无状,郎中见谅。”
徐清秋拱手笑道:“四公子直率。”
进来一刻钟,他二人只顾着相互试探,至今未进入正题,想到即将来到的孟悦,孟慎心里很是无奈,只好出言提醒道:“郎中稍坐,家姐已经为我去求砚台,想来就要到了。”
孟尚书眉毛一扬,视线从徐清秋身上移开,转向孟慎,他觉得她这句话别有深意,似乎在提醒他们抓紧时间,想到上次看戏时,她也有意无意地点了一出《夜奔》……
他这个侄女很不凡啊!孟尚书笑了,将孟家当下的处境简明扼要地告知孟慎,“傅炎曾经是我的下属,他出事自然牵扯到我,圣上如今猜忌我孟家,更着东厂特务在胡同里监视。如此境地,你入宫便相当于为质,你心里可畏惧?”
出于谨慎,也出于爱护,孟尚书没有将郑公的事情告诉孟慎,也没有表明孟家的立场。但孟慎联系一系列的人和事,有了自己的猜想:郑公确是蒙冤无疑,闻致远想要的那封血书便是证据!徐清秋蛰伏于朝,便是想为郑公翻案正名,如今他要与孟家联手……
种种猜想自然不能告诉长辈,孟慎只好适当地表露震惊,没有立刻回答。
孟将军忙安慰她道:“九别怕,徐郎中已经想出对策了,不会让你有事的。”
孟慎轻轻舒了口气,笑道:“四叔放心,我只是突然听闻此事有些吃惊而已,并不曾感到畏惧。如今孟家处境艰难,若能扭转局面,便舍我一人性命又有何妨?”
孟三老爷心头一颤,伸手按住女儿的肩膀,咬牙忍泣道:“胡说!天塌下来也有我们顶着,轮不到你头上。”
孟慎安抚地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背,低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抬眼望向孟尚书,孟尚书微微颔首,她于是又转向徐清秋道:“郎中既有对策,不妨直说,我一定配合。”
徐清秋想不到这看似柔弱的娘子,竟然有这样坚韧的性格,内心颇为佩服,正色道:“此计凶险,娘子量力而行。”
他徐徐说出自己的计划,众人听后都沉默了,因这一计确实凶险万分,会使孟慎有性命之忧。
孟三老爷厉声道:“此计九死一生,我绝不同意。”
徐清秋眼睛一直看着孟慎,见她陷入沉思,便问道:“娘子以为如何?”
孟慎思考着计划的可行性,在脑中设想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最终点头道:“我愿一试。”
孟三老爷握着她肩膀的手一紧,蹙眉道:“慎儿!”
孟慎望着父亲的眼睛,轻声道:“爹爹因为女儿的事方寸大乱了,怎么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句话?爹爹放心,我会见机行事,倘若时机不对,我不会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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