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宿命
作者:苏佚      更新:2019-10-04 13:51      字数:7762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无语。

顾倾墨心里那根弦却是猛地一颤。

她万万没有想到,晋承佑竟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皇帝面前,在这种不该说出这样话的场合下当众说出了这件事。

她有些惊惶,当然,大殿上每一个人都很惊惶。

“你!你说什么?”皇帝似乎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故而又问了一遍。

晋承佑已经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过了,便松了一大口气,有一便有二,这回,他很镇定且坚定地沉声说道:“儿臣方才说——洛竹,便是打碎了酒樽的那位青衫琴师,他是儿臣所爱之人。”

“你——你!”皇帝似乎是气急,有些气短胸闷,腾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逆子!你在胡说什么?”

晋承佑毫不畏惧地盯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皇帝,似乎有些微笑着说道:“儿臣没有胡说,父皇,儿臣都多大了啊,还会分不清自己究竟喜欢谁吗?”

“你怎么能——”

“为何不能?”晋承佑此刻异常冷静,说起话来一字一顿的,也或许这本就是他心病,这回大胆说了出来,反倒是除了一块心病,一身轻松,更何况,他此刻说的事,还是有关于他喜欢的人。

“逆子!”皇帝一时气急,愤恨地顺手将桌上的酒樽朝晋承佑砸了过去。

“逢生!”晋承修和洛竹齐齐喊出口,可洛竹却因隔的太远,没能来得及替晋承佑挡了这一下,反倒是离晋承佑较近的晋承修,下意识地一把拽过晋承佑,跪挡在他面前,生生地用背替晋承佑挡了这一下。

那酒樽狠狠地砸在晋承修身上之后,应声落地,碎成了两块。

竟然又是一只赝品!

“允修!”皇帝见晋承修承受了这一下,急急地喊出声,却又见地上酒樽碎块,心内顿时郁结,捂着胸口摔回了位置上。

晋承佑却根本无暇顾及酒樽一事,眼见着被自己日日嫉妒,看不起的晋承修竟然生生替自己挨了这一下,有些发愣。

顾倾墨却是吊起了一口气。

晋承偃呀晋承偃,还真是有些小瞧你了!顾倾墨想道。

晋承佑虽有些发愣,但那种震惊也只是在他心头一闪而过,或许跟着来过他心里的还有什么,晋承佑却是始终不肯承认的。

他立刻便弃了晋承修,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腾地站了起来,咽了一口口水,便呆呆地往洛竹那边走去。

“阿洛,你终于这么肯叫我了。”

晋承佑似乎走不动了一般,停在了半路上,哑着嗓子说道。

洛竹很是气恼晋承佑他今日的行为,冲上来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将本就因自己而早已失了力气的晋承佑推地猛地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但洛竹却又在他即将摔倒之时及时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你是傻的吗?不知道躲一下啊?”洛竹恨恨地骂道。

晋承佑似乎有些震惊,但随即便伸手将他这朝思暮想的心上之人紧紧搂住,却又是小心翼翼的,像抱着一个瓷娃娃,抱太紧了怕捏碎,抱太松了又怕失手摔碎。

就像抱件珍宝似的,那么抱着他怀里的洛竹。

“傻瓜,”晋承佑轻声微嗔,还伸手捋了捋洛竹的头发,“我只对你傻啊,该为你受的,又有什么可躲的,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惜。”

洛竹不轻不重地锤了他的胸一下,嗔怒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但他却是笑着的,眉眼都诉说着爱意。

晋承佑笑道:“你不爱说话,明知我对你的心意,却也总是刻意地避而不见,今日能得你对我说这么多句话,我难道还不是死也值了?”

闻言,洛竹的眼眶微红,将头深深埋进了晋承佑的怀中。

晋承佑搂了搂他,继续轻声说道:“就只怕是——今日之后,我们要黄泉相会了。”

那声音,沙哑地异常。

洛竹呆住了,一动不动,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拖累你了。”晋承佑苍白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

洛竹的肩膀从微微颤抖,逐渐耸地愈发厉害起来,他从晋承佑怀中脱身而出,望着他那俊朗锋利的双眸,低低地呜咽道:“从前不理会你,就是不想亲眼见你因我而遭遇危险,算命的先生与我说,我本就是不祥之人,你与我这样的人产生关系,怕是会成为你这一生的污点,我这样轻贱的命格,是会克枕边人的,我——”

晋承佑一把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傻瓜,你不是从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天命吗?怎么如今也为了我,专门去算了命吗?我的命,我自己知道,你说你克我,却似乎想来也是如此,不然我怎么能一看见你,就走不动路了呢?”

皇帝一时都看地呆了。

他就是死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二钟意的儿子,竟然会喜欢一个男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搂搂抱抱,仿佛一点都没有将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今日之后,他怕是再无法直视他的这个儿子了。

但他还是清醒了过来,狠狠骂道:“逆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晋承佑轻轻松开洛竹,怜爱地问他道:“和我一起,去给我的父亲请个安吧,即使他可能并不能认可你,我也还是希望,你能让他知道。”

洛竹望着晋承佑的眼中,笑意盈盈。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什么都好。”

其实只这么一句,便能让晋承佑为他而死,无怨无悔。

顾倾墨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晋承佑和洛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从自己面前,手拉着手,十指相扣,四目相对微微一笑,然后这么走到皇帝面前,齐齐下跪,给皇帝磕了三个响头。

“父皇,不!父皇今日之后想必要和儿臣算很多账,儿臣也无所谓了,只求今日,您不再是大晋的皇帝陛下,只是一个儿子的父亲,一个长大了,需要父亲认可自己选的妻子的父亲,今日——儿臣便斗胆,讲你当成自己的父亲了,父亲,儿子今天——带了儿子的心上人来,给你看看。”晋承佑说这话的时候,望着龙椅上目瞪口呆的皇帝的眼中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后悔,满满都是坚定。

洛竹也是,毫不畏惧地望着那高坐龙椅之上的男人。

那是大晋的天子,杀伐决断,全在他一念之间。

洛竹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不论今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今日——逢生他既然带我在这里跪在您面前,那我便要叫您一声——父亲!”

宴席之上众人都呆若木鸡。

苏介却是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情。

他有些不敢往下想这一切。

“青青,”苏介压着嗓子,逼出了这么一句,“你知道,是吗?”

顾倾墨的背忽然微微挺直了,然后一声不吭。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苏介却是觉得心都揪起来了:“你究竟想要什么?”他压着嗓子质问道。

顾倾墨的目光在听到苏介问这句话的时候蓦地便冷了三分,沉声回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倾尽这天下。”

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苏介心里,却是微微刺痛,没有立刻死去,想是要生根发芽,然后烂在肉里,才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吧?

苏介还想说什么,忽然大殿进来一个人。

是孟春晓,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奴婢拜见陛下,陛下长命百岁,福泽广被。”孟春晓见了礼。

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却很是给她面子的,即使自己正在气头上,仍旧是对她恭恭敬敬的:“姑姑有什么事吗?”

听得出来,皇帝似乎很是无力。

孟春晓低着头,一眼都没有看过皇帝,朗声说道:“太皇太后听说王家的王离小公子今日也进宫赴宴了,故而想见见他,算这时间也该上完菜了,太皇太后这才差奴婢来问问,太皇太后能否同他说会儿话。”

皇帝的头真的是很痛了,此刻太皇太后又要派个大姑姑来他这里要个无足轻重的庶出孩子,愈发有些忍不住头痛,伸出手来支撑着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头。

皇帝还没来得及将那一阵头痛压下去,孟春晓便又问道:“陛下,不知太皇太后这小小的请求可否被应允?若是陛下不肯,奴婢便回去了,若是陛下肯放人,那奴婢便将人带走了,晚上章华台也自会派车将他送回府中去,无需担心。”

皇帝一听孟春晓如此说,本应大发雷霆的他,却是愁眉苦脸地不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孟春晓说的这些话,必定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只是原话可能更加难听一些,太皇太后要个人过去陪她坐坐,难道皇帝都能不肯吗?去太皇太后那里坐坐的人,竟然还有太皇太后专门准备的马车给他送回去?这岂止天大的殊荣?这是太皇太后明着在打皇帝的脸!

皇帝本就是殚精竭虑,还三天两头有人要来挑战他,比如现在,太皇太后便是来看他好戏的。

“母后既来要人,做儿子的岂有不给之礼?况且阿离还有母后专门准备马车送回府中去,想必舅父也是能够放心的,”皇帝忍着不适说道,“阿离?”

顾倾墨从位置上站起来,跪到座位外面:“陛下,阿离在此。”

因着顾倾墨的位置有根柱子横在前面,故而皇帝原本没有看见她,现在也没有看见坐在她身边的苏介。

皇帝说道:“既然母后叫你过去陪她说会儿话,那你便先去吧,也不用担心回不了家,母后会派车送你回去的。”

顾倾墨应了,悄悄使了个眼色给王稚。

王稚立马站了出来,也请求道:“陛下,能不能让我也去啊?我好久没见过太皇太后了。”

皇帝此刻根本无心管王稚这小子扯淡,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不过你在章华台小心些,不要打扰了太皇太后休息,也别磕着碰着,别摔碎了什么东——”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便说不下去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去吧去吧。”

王稚欢欣地应了。

孟春晓便带着他们俩走了,转身的时候分明看到晋承佑和另一个着青衫的男子齐齐跪在地上,两人还十指相扣,她立刻便对宴席上发生的事情有了大致的猜想。

但她的目光也只是在那紧紧扣着的两只手上停留了一下子,一瞬之后便视若无睹地走了。

顾倾墨便跟在她身后,自苏介面前走过。

其实她看到了——苏介询问的眼神,只是——有些事情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有些事情,她本就没必要说与苏子衿知道的,不是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呀……

顾倾墨昂着头便这么坚毅地走了,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可似乎心里又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萌芽。

那天之后,大晋的齐王殿下晋承佑,便成了等待裁决的阶下囚,而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齐王心上的那个男人——洛竹,也在天牢等着死期下达的那天。

这一切竟都是从一个被摔碎的酒樽开始的,而后牵连出了少府孔廉偷售宫中器皿一大重案,又从宫中器皿被偷售一事,牵连出国库空虚一事,可国库又为何空虚呢?那便要问问身为齐王一党的孔廉孔少府了。

最后,发现竟是齐王通过孔廉之手,几乎搬空了国库,刑部的人最后在齐王妃名下一座私府发现了大量宫闱之物,在齐王世子名下一座府邸里,又发现了大量金银财宝并房产地契。

真真落实了十数条大罪。

最后,皇帝判了齐王晋承佑斩首示众,齐王府中所有人发配西北,男的充军,女的便沦为官妓,只有齐王妃与齐王世子,皇帝念在齐王妃为大晋皇室育有一子,并且对这些事毫不知情,便只是贬为庶人,永居念慈庵,齐王世子年纪尚幼,便交由宗族世家抚养,改了姓名身份。

孔廉那一脉,全数贬为庶人。

而那打翻御赐美酒,打碎酒樽的琴师洛竹,处以绞刑。

只是坊间最爱谈论的,还是齐王与那琴师之间的爱情故事。

庶人晋承佑斩首的那一日,顾倾墨去小茶楼听了一回说书,书名《恨不该》。

这故事说的是一个世家富庶公子,家中美貌姬妾成群,他却总觉得自己很孤单,他对那些日日争宠的女人,感到很是失望,又替她们可悲,因为他的母亲也是在一日又一日的争宠之中逐渐老去,逐渐丢失了自己,逐渐被抛弃,逐渐变得神志不清,然后慢慢开始不认识身边的人,就连她死之前,她都不敢让自己日日夜夜等着的那个男人看自己一眼,而是让自己那可怜的儿子亲手焚化自己,然后让自己的儿子,将自己的骨灰,一点一点埋进那棵她最喜欢的红梅下。

这个公子心里,从小就种下了对男女之间爱情的失望至极,直到那天,他在大街小巷闲逛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坐在大河边,大树下弹琴,他弹的琴很好听,只是这么美,这么和谐的画面,却总是要有一些没眼力见的人不合时宜地出现。

那男子发现了一个落水小儿,想也没想便中断了那绝妙的琴声,纵身跳入了河水之中。

三月的大晋,料峭春寒,何况是清晨的河水,还是能刺进人骨头里的那种。

公子很是不悦,一个浣衣小儿罢了,出身贫寒,活着也没什么好的,死了还反倒是一种解脱,况且这样一条小小人命,在他眼里本也就是微不足道的,哪儿能和一段清晨偶然遇见的绝妙琴声相提并论呢。

于是,出于怨恨的他便一把将那被琴师好不容易才从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救出来的浣衣小儿又一脚踢回了水里,可谁知,刚爬上岸的琴师,一见这一幕,立刻又一头跳进了水里,再次将那小儿捞了上来,并且还将自己带来的裘衣给那小儿披上裹住,一眼也没有分给那在琴师眼中无比莫名其妙的公子,便抱着那小儿径直往医馆跑去了,连自己的那把琴也顾不得了。

公子很是震惊,那琴师抱着一个将死不死的小儿从自己面前走过时,那坚毅的嘴角和目光中的温度,像极了从前日日站在那棵后来葬了他母亲的红梅树下,殷切地盼着他父亲来看看自己的公子的母亲。

公子在河边等了那琴师很久,直到自己的侍从找来,他不得不走,琴师还是没有回来,他便只好将琴师的琴一并带走。

那日之后,公子便开始凭借着那把琴寻找那位琴师,找了很久很久,皇天不负有心人,公子终于找到了那位琴师。

只是——他并不只是一位琴师,而是南风馆里的一名清倌。

公子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编了一个假身份,然后一有空便上琴师的南风馆,买下他一整日一整日的时间,却并不和他做什么南风馆里的人该做的事,只是听他弹琴,带他出去四处游玩,和他喝喝小酒,想到什么便说些什么。

琴师从来只是听,很少说话,他对公子的态度也是一直恭恭敬敬的,公子也一直与他相敬如宾,从没有做过什么逾越的事。

直到那日,公子在父亲兄弟那里受了气,喝了很多的酒,四处乱走便找上了琴师,欲对他行不轨之事。

“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琴师在挣扎的时候,第一次用如此愤恨、失望且失礼的语气对公子说话。

公子顿时觉得迎面浇下一盆凉水来。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为什么总是在看不到琴师的时候很想见到他,为什么只要是琴师坐在那里听自己说说话,自己就会觉得很高兴?为什么……

公子迷茫地踉跄着离开了琴师的房间,自从那日以后,公子很久都没有再来找琴师,即使他很想见他。

再后来,公子忽然发现,自己和琴师相识了那么久,竟然还没有将琴师的那把琴还给他,公子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去找琴师,借着那把还未物归原主的琴。

很是不巧,公子却刚好撞上了琴师被一个男人纠缠,因着琴师是那处南风馆里的头牌,却基本是卖艺不卖身,而且就连卖艺也是要价很高,故而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能付得起这个钱,并且还愿意付这个钱的,所以公子大概就是他一直以来遇到过的最有教养,最愿意为他付出,也有能力为他付出的主顾了。

可真是不巧,这座繁华的城市,并不是只有公子一个人有这个能力并且愿意花这个钱的,而且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公子这样有礼貌有教养。

一个真的好男风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名义上是买了琴师一个时辰的弹琴时间,实际上却是意图不轨,幸而公子恰巧赶到,并且及时制止了那个少爷,并且买下了琴师以后三个月的时间。

之后,公子又和琴师回归到了相敬如宾的那个时候,公子时不时来听他弹弹琴,带他出去吃些好吃的,玩些好玩的,却再也没有向他表露过任何想要占有他的念头。

公子一直以为自己隐瞒自己的身份隐瞒地很好,只是——琴师哪儿是这么傻的人啊。

然后有一天,琴师忽然不见了,没有人告诉公子琴师的下落,只知道琴师是被谁赎走了,公子开始丢了魂一样地找琴师,但琴师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在公子的世界里出现过了。

公子万万没有想到,再见却是琴师为自己的父亲弹琴祝寿!

原来,公子辛辛苦苦隐瞒的一切,早已被自己的兄弟知晓,并且被公子的兄弟拿来利用,这一切都是公子的兄弟安排好的,公子的兄弟为了和公子争夺家产,而利用琴师来牵制公子,这傻傻的公子啊,他还真就上了兄弟的当,承认了自己喜欢琴师的事实,愿意为了这些放弃了所有家产,可是这样的丑事哪是他这样的人家可以随便承受地了的。

公子的父亲想要逼死琴师,却是没想到,最后反倒逼死了自己的儿子,公子自愿以己之命,换琴师余生平安无虞。

琴师知晓了此事之后,肝肠寸断,竟亲手了结了自己性命,陪着公子上路。

顾倾墨听完了书,便带着身边那位穿了一身蓝色长衫,头戴斗笠的男子下了楼,进了停在小茶楼后面的马车里。

顾倾墨笑着说道:“这么无趣的故事,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来听,看来他们还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那男子喝了口茶,似乎有些缅怀地说道:“竟然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嗯?”顾倾墨微微讶异,“怎么?难道他们说的还是真的不成?”

那男子笑了笑:“亦真亦假,谁又知道呢。”

顾倾墨望了他一会儿,忽而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后啊?其实我喜欢喝酒,想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开个小酒馆,自己酿点儿酒。”

“然后呢?”

“然后啊——”那男子的思绪似乎飞出去了很远,好久才继续说道,“然后等他回家,毕竟——他的琴还在我这里,他总会找来的吧,以后就陪他弹弹琴,品品酒,赏赏花,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我觉得——也不赖。”

顾倾墨闻言,忽然和那男子一起笑了起来。

送走了那男子,顾倾墨回城路上,便一直沉默不语。

“我今后是解脱了,想来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之前我的先生与我说,或许我应该和你相处看看,我那时候只觉得可笑,现在却是觉得可惜。”

“有什么可可惜的,若是以后想找我喝酒,随时都等你啊。”

“我可不会喝酒,但是有一个人很喜欢,若是真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带上他去。”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要和他一醉方休。”

“一路走好,别再回来了。”

“……嗯,谢谢你,也祝你——平安顺遂。”

“嗯……去永安吧,哪儿的水或许最是醉人。”

“你是说——”

“嗯,再会了——若是还有这样的机会。”

……

“公子?公子!”沐辰喊了顾倾墨两声,顾倾墨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沐辰说道:“公子似乎——有些变了。”

顾倾墨微微睁大双眼:“什么?”

沐辰苍白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总之——公子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倾墨没有说话。

沐辰又问道:“不后悔吗?”

顾倾墨想了许久,才回道:“后悔?这世上,最最没有用的东西,就是后悔了。”

沐辰似乎在想些什么。

顾倾墨浅浅笑了一下:“做人啊,总是要往前看的,有些东西注定得不到,那便也罢了,难道没了还不行了吗?但是——有些东西,是自己换个方式就可以拥有的。”

沐辰道:“公子是说齐王和洛先生吗?其实——我有点同情他们,公子也是吧。”

顾倾墨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这是他们生来就该承受的东西,这是他们的宿命。”

“可是公子不是也说了,换个方式!那不就是换个身份,换个出生,一样的意思,”沐辰说道,“所以——公子你就不能也换个方式吗?或许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

是吗?所以一旦不要了这个身份,不要了这个出生,许多东西还是能随之改变的是吗?可是——顾倾墨怎么可能放得下呀。

“回府吧。”顾倾墨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久久没有将帘子放下去,就在沐辰放弃顾倾墨改变决定的时候,顾倾墨又说道,“不!去顾右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