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南下金陵偶悬壶 一
作者:温暖的裸色      更新:2019-10-04 10:02      字数:2138

第五卷

秦淮景

天下兴,匹夫责,为黎民计,梦断秦淮。——卷首语

宁安城沦陷,将军府倾颓。谁也挡不住历史车轮的前行,正如二百多年前满人入关时哒哒的铁蹄,踏碎了大明沉疴积弊的王朝;正如二十年前末代皇帝的一纸逊位诏书,将这万里河山又拱手送还汉人后裔;也正如每个朝代的更迭,都总有说不清、道不尽的辛酸。

而新京城里伪满洲国的建立,不是满汉两族任何人的胜利,它只是侵略者的饕餮一宴。这个傀儡之国,不但缓解了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带给日本的冲击,也转移了其国内原本尖锐的社会矛盾,使政局彻底倒向首相田中一边。主战势力的吐气扬眉,使得日本再度向满洲增兵,妄想展开一幅更大的帝国版图。

之后,日本关东军再度势如破竹,钱斯年所率东北军节节败退,只得退居关内,东北全境被日寇尽数收入囊中。自此,东三省数千万民众开始遭受日寇残酷的统治和剥削。

战场失利之后,斯年带着长欢等人无奈回到天津。之前他升任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副司令、东北边防司令长官之时,曾将办公地点暂置于此。后来日军攻入奉天,帅府被夺,府里所有人便举家来到了天津,在这里重新立府居住。

钱家的新府邸坐落在天津法租界,是一栋鹅黄色西洋集仿式楼房,朱红色的屋顶,考究的浮雕石柱,虽不如奉天帅府那般排场盛大,却也是整条街上令人侧目的存在。

重新见到久违的钱家人,长欢自然感到万分欣喜。只不过,山河失落的阴霾始终萦绕心头,家国沦丧的切肤之疼尚不能平息,又如何能伪装矫饰看似云淡风轻地同故人把盏言欢?

斯年亦是如此。他少年掌权,本是意气风发、大展鸿图的年纪,却因一次失误的判断,生生断送了父亲钻营一世才打下的半壁江山。曾经自负桀骜、样样第一的少帅公子,竟在日本人手下连吃败仗,被逼退千里,躲到山海关以内,何其耻辱,何其落拓!

故此,参加团圆晚宴之时,二人皆是心事重重。飔妈妈和几位姨娘都是通透之人,又怎会看不懂他们脸上的落寞?但事关少帅的尊严和脸面,旁人也是劝慰不得的,只能尽量假作无事地热闹寒暄,让气氛尽量欢愉一些,好冲淡空气中弥漫的低沉气压。

好在家里还有钱斯言、周青青和钱景睿三个小辈。有孩子的家庭总不会太肃静,于他们而言世间是没有什么值得烦恼之事的。尤其斯言和青青许久不见景睿,格外想念。三个小孩儿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餐厅里的气氛便不觉得沉闷了。

饭后,袁飔陪着长欢到三楼安置,两人已是多年未见,难免要说说体己话儿。

袁飔一边帮长欢铺开简单得甚至堪称“简陋”的行李,一边说:“我看你这次从宁安出来有够匆忙,什么东西都不曾带,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明日咱们娘俩就到福煦将军路新开的中原公司去,好好给你选几件时髦的衣裳,如何?”

长欢意兴阑珊,勉力笑着摇头说道:“飔妈妈不必破费,总归是到家了,我穿什么都是一样。”

袁飔眉头一皱,“哎”了一声,说道:“虽说你生得沉鱼落雁,就是穿上农妇的花袄也自有一番风致。可你怎么说也是少帅未婚妻,咱们钱家未来的女主人,代表的是整个钱家,可不能穿得太过随意,让人家没得以为咱们钱家真的没落了呢!听飔妈妈的话,明日我出钱,务必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让那些京津名流也瞧瞧,咱东省出来的姑娘多么出尘绝艳!”

长欢闻听袁飔说到“少帅未婚妻”一词,蓦地想起自己曾主动对钱斯年说过,将小日本赶出东三省便和他成亲,不觉脸颊绯红,有些不自然地低头说道:“是,那就让飔妈妈破费了。”

袁飔嘴角含笑,伸过手去握着长欢的手,说道:“又不是外人,跟我客气做甚?当初若没有你,我和言儿恐怕连命都没了,你是我们母子的贵人,更是整个钱家的贵人。可怜咱们老爷子没抱上孙子就去了,我和几个姨娘作为长辈,都盼着斯年什么时候把你娶进门,好再添麟儿呢!”

“这……”长欢一时语塞,猛然想到景睿,便转移话题道:“家里不是有睿儿了吗?这孩子聪明伶俐,很像斯年小时候,将来必定是个有出息的。”

袁飔怨恨沈曼淑当年谋害于她,连带着讨厌沈蕊茵,也就根本不待见景睿,所以嗤之以鼻地说道:“你和斯年的婚约是当初老爷子亲自定下的,理应是原配正室,自然也只有你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家业,没得叫什么乱七八糟女人的孩子登堂入室!再说,当年沈家女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嫁进府里,你我可都心知肚明。”

长欢赶紧摇头制止袁飔的话:“飔妈妈可别这么说,稚子无辜,若叫睿儿听见了是要伤心的。我和斯年都喜欢那孩子,视如己出,将来他若有出息,和我们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袁飔本也不是什么石头心肠,见长欢都这么说了,话锋一转又开始催婚:“既然孩子都叫你做‘娘’了,你和斯年的婚事也不好再拖,不如尽快办了罢!”

长欢不知答什么好,斯年还没开口提,自己怎好这么主动应下?

这时,敞开的房门外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飔妈妈好着急,怎的替我求上婚了?”

长欢和袁飔齐齐望过去,只见斯年坏笑着斜倚在门边,也不知来了多久。

“你这孩子!我还不是为你着急?想当初你为长欢受了多少罪,我这个二妈妈看着都心疼,只想帮你尽快抱得美人归。”袁飔含笑说道,并识趣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可是斯年突然换了张严肃面孔,认真地说道:“可我现在还不能娶她。”

此言一出,袁飔当即愣住,而长欢脸上羞涩的笑意也蓦然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