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看出对方为难,微微一笑,尽量轻巧地对这位带领骑兵来接应的师长说道:“只管听我的,今日在场的都会给你作证,你们司令定不会怪罪就是了。”
听长欢如此说,虽然是吃了定心丸,但这位师长还是顾及着她的安危,继续劝说道:“那夫人的意思是要回宁安城去?使不得啊!这太危险了,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寞愁军将士可就群龙无首了,更没法跟死去的大当家交代啊!”
这时候,连嬷嬷和善叔也从汽车上下来了,听说长欢要回去,也焦急地劝道:“小姐,你不能回去,若是真被日本人攻下宁安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小姐,咱们整个宁古塔将军府可就只剩你一位继承人了!难道,难道你要让瓜尔佳氏后继无人吗?”
长欢拉着两位老人的手,对他们说:“善叔,嬷嬷,我瓜尔佳清扬,毕生征战无数,从未怯阵,更没有逃跑过一次,这是我作为一个军人、一个将军的尊严!如今,贼寇打到了家门口,要毁我祖宗百年基业,我难道能够如此无能地逃走吗?容悦卿他怜惜我是个女子,自己留下为我守着将军府,我承他的情,却无以为报,只能陪他同生共死,你们不必再劝了!”
“唉!”善叔发出沉重的一声叹息。相比连嬷嬷,他更了解前世的长欢,也就是清扬,她的个性向来如此,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知道多说也是枉然,只能顿首而去,在心中祈告上苍,一定要保佑小姐平安度过此劫。
长欢看着善叔的背影,默默告了个别,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也说不定呢。
“烽烟,妍紫,你们二人护着善叔他们去找钱少帅,记得尤其保护好景睿。”长欢转头对纳兰烽烟和苏妍紫说。
烽烟不能言语,但是满眼的焦急神色,不断摇着头。
连嬷嬷替他说道:“小姐,让烽儿跟你去罢,我们有这些军爷护送就行了。”
“不行。”长欢斩钉截铁地说道,“连嬷嬷,将军府欠你们母子二人良多,烽烟这一生的苦楚都是因将军府而起,我不能让你无人养老送终,更不能让纳兰家就此绝后。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您,这些日子我看得出来,烽烟对妍紫有意,如果你愿意,就成全他们罢!”
“我不愿意!”还未等连嬷嬷表态,妍紫突然叫道。她不是不知道烽烟对自己的心思,只是,她心里此生只能容下江枫一人。更何况,自从被那么多日本人侵犯,她自知已是残破之身,无法为纳兰家繁衍后嗣,又怎好意思耽误人家?
妍紫再度强调:“我不愿意嫁给他!小姐,不,长欢,我今日要说的话,不是对我的主子说的,而是要对我的义妹说。你知道的,我心中爱慕之人是大当家,我只愿生生世世为他守心,绝不再嫁!”
烽烟听妍紫如此说,赶紧冲长欢使劲摇头摆手,口中发出焦急的声音,意思是不要勉强她了。
妍紫感激地看着烽烟,眼中盈盈的,口里道了句无声的“谢谢”,又转而对长欢说:“让我陪你回宁安城罢,你我姐妹,生死都在一起,有我护着你,他们也能放心些。”
长欢知道妍紫和自己性格很像,固执而坚定,就算不答应她也会悄悄跟着,便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刚才一直在汽车里熟睡的景睿突然冲了下来,抱住长欢的两腿大声喊着:“阿娘,你别丢下睿儿!别丢下睿儿啊!”
长欢刚欲劝景睿,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待回头去看,只见一辆军车堪堪停下,风尘仆仆走下来的,竟是穿着墨绿色国民陆军军装的钱斯年。他一脸浓厚笑意,双眼微眯地觑着长欢,却见景睿吃惊得嘴都合不拢,定定地抓着长欢的裤腿望着他。
“这是在做什么?”斯年问道。
景睿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爹,你总算来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的,阿娘她竟要回去,你快帮睿儿拦住她!”
斯年看向长欢,长欢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心道:数日未见,他竟消瘦不少,想来辽宁那边的战事亦不容乐观,可他居然撇下军务亲自前来寻我!难道,在他心里我真的如此重要?
斯年太了解长欢倔强的个性,所以没有说一些无用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一定要回去吗?”
“嗯。”长欢轻轻点了点头,并顺势颔首,没有直视斯年的眼睛,因为她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要去和容悦卿同生共死这件事。实际上这个决定无关情爱,只是她怕他误会,更怕他不懂。
但她低估了斯年对她的了解和信任,没想到他竟然没再多问,反而对景睿说:“睿儿,这里没你的事了,爹会陪着你娘,你先乖乖跟着他们回去,我们很快就来。”
“你……要陪我回去?”长欢诧异地问道。
斯年牵起她的手,声线低迷,极尽宠爱地说道:“不是和你说过吗,任何事你都可以依赖我,我会永远护着你。从今往后,你要去的地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钱斯年也会奉陪。”
长欢心中顿觉甜暖无比,笑意不自觉地浮上唇畔,娇嗔一声:“你怎么如此难缠?这样我岂不是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斯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弧度愈发好看:“我就是这样,今生打定主意痴缠于你了,无论如何你休想甩掉我!”
景睿见“爹娘”竟公然打情骂俏起来,简直没眼看下去,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心地跑回了汽车里。
就这样,斯年带着一队人马陪长欢悄然绕回宁安城东边,却发现日军已经将城池攻陷,墙上到处插着红白的日本军旗,城门口也有日本兵把守,看来一时间是无法进入了。
后来,他们在城外盘桓了数日,打听城内督军府的情形。据说,日本人在城内大肆搜捕也并未抓到吉林督军容悦卿,城破之时有人看到他似乎和几个地下党人在一起,之后便踪迹全无了。
斯年说,容悦卿若是被地下党人所救,应当性命无碍,以后慢慢寻访,总能找到他的,让长欢不要担心。
长欢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没有见到尸首,就还可以默认他没事,她实在无法再承受失去亲人的那种痛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