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陈严准备妥当正要去找岳银屏一道出城,却听门人来报,陈家镇老家有人过来求见。
陈严不敢怠慢,连忙赶去接待,这人是卫家一名老仆。见了陈严,便又是悲哀又是愤怒地将来意说了。
陈严一听,立时火冒三丈,原来那吴家在陈家镇老实了近两年之后,见其余三家人去了南口城就再没回来过,竟以为他们已在南口城全军覆没了。
恰好此时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黄家进驻陈家镇,吴家众人便在家主吴近率领之下与黄家结盟,在镇上作威作福,欺压另外三家遗老,强占三家遗产。
也是幸好这三家遗老无力反抗,因此便免了流血之灾。那吴黄两家又觉得这些老头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便对他们也是不管不问,于是这名老仆才有机会连夜出镇赶到南口城来报信。
陈严怒火滔天,表面上却并未发作,只是详细问了那黄家的情况。原来这黄家也不知是哪里的小家族,族里最高修为也只是个三星赤瞳,应该是见陈家镇没有太多武者了才来鸠占鹊巢。
陈严当即便召集内门诸人前来商议,那老仆一见两年前的那些毛头小子现在都成了高手,一水的二星橙瞳武者最低也是三星赤瞳,立时便张大了嘴老半天合不上来。
他是又惊又喜又是自豪,这下子陈家镇有救了啊!内门众弟子义愤填膺,纷纷请战。陈严便派了三名二星橙瞳两名三星赤瞳,又叫他们带上二十名外门弟子,随那老仆浩浩荡荡而去。
至于结果如何,他也不必多想,自去找岳银屏出城而去。
这么一耽搁,两人出城的时间便已是正午时分,穿过森林外围来到银环河边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岳银屏不肯走夜路,两人便将那树洞收拾一番,准备在此过夜。一切备妥,陈严闲得无事,突然有了钓鱼的兴致,就与岳银屏打了一声招呼,往银环河边而去。
到了河边,眼前窜过一只锦毛野鸡,陈严左眼一亮,这东西叫做五彩灵鸡,是一种禽类妖兽,肉质鲜嫩无比。
正好晚餐还没吃,陈严便展开身法,几步便捉住那只倒霉的灵鸡,三下五除二杀鸡拔毛开膛破肚洗剥干净填入调料,便在地上挖一个坑,拿几片宽大树叶糊上泥巴将肉鸡包住放进坑里,又在坑上生了一堆火,便坐在一旁甩钩钓鱼。
说的是钓鱼,但他的手法却与常人不同,钓竿用铁木之心削成,长直坚硬,即便是青木森猿全力掰折也是折之不断。
鱼线就更是宝贝了,正是那龙睛火蟒的整条蛇筋,这东西柔软纤细,却比乌钢铁丝还要坚韧,黄瞳武者被它缠上,那也是决计无法崩断。
而鱼线之下却无鱼钩,更不说鱼饵了,只因任何鱼饵也都比不上这鱼线本身。那蛇筋末端在水中左右摇摆,散发着阵阵饱含力量的血鲜之气,这种气息,任何水兽都无法抵挡。
钓鱼不凭鱼钩,凭的就是他的瞳术水灵,没有鱼虾上钩之前,他含而不发。一旦有被鱼饵所诱的鱼虾接近,瞳术水灵便猝然而动,控制水流带动蛇筋将那鱼虾死死缠住,还能打上好几个结,让猎物无处可逃。
因此,说是钓鱼,其实也是对瞳术水灵的一种练习,练的便是对流水控制的精细程度。
陈严背对火堆端坐在河边,纹丝不动稳如山岳一般,他现在刚好十五岁,这两年正是长身体之时,或许是因为百兽浴血又或是因为木禾之米,他现在已身高五尺三寸,正好比岳银屏还高上一寸。
但他的身材依旧瘦削,只是因为他身上并无多余赘肉,从背后一瞧,还能依稀感觉到那瘦削的背影之中所蕴涵的蓬勃力量。
清冷的月光从头顶密叶之间漏了下来,蒙蒙然洒在他的身上,十五岁少年的坚毅脸庞在这月光中似有荧光反射。
他本来就生有一张英俊面孔,这两年的磨炼之下,更是将脸上多余的稚气尽数抹去,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眉目如画,高鼻挺拔,两道如剑般的薄唇微抿,颌下那细短浅黑的胡须也增加了一丝男子气概。就在一个月前,岳银屏还花痴一般盯着他瞧了好久,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岳银屏才叹一口气道“唉,多么这么俊俏的一块鲜肉啊,偏偏姐姐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真是浪费!”
他一手握着钓竿,如石像一般静坐,面上古井无波,左眼瞳星微微亮起,仔细感受着前方水面下的暗流慢涌。
渐渐地,一头大虾终于是抵抗不了这蛇筋的诱惑,挺着两只大钳朝这放缓缓而来,眼“见”那两只大钳就要靠上那蛇筋,陈严精神紧绷如弓弦,蓄势待发。
突然,左后方向传来一道人声“啊!前面有火光,该是有同道在那儿,咱们去瞧瞧!”
大虾本就小心翼翼,最近很多武者都会来银环河捕捉水兽,它们对人类已是忌惮非常,此时听到人声,便果断放弃眼前之物,一个转身虾尾弹动,便如弩箭一般朝水下深潜而去。
陈严心中一动,并没有大虾即将上钩却被人打扰了的怒气。来者不知敌友,他仍是不动,只是发动瞳术变色,将自己的瞳色变做了赤红。
这两年之中,他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下武者为尊,有武者就有争斗,而争斗的原因多种,但最常见的原因,便只有杀人夺宝这一个。
杀人夺宝,对象必然是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他不喜欢胡乱杀人,因此并不会主动去干这种勾当。但若是有人贪图于他,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杀我,那我杀你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将自己的瞳色降成赤红,便也是存了钓鱼的心思,以自己为饵,专钓那种动不动就胡乱杀人的贪心之辈。
且听又一人道“咦!好香啊,前面还有火光,肯定是有人在烤东西吃。嗨,咱们吃了这么多天的干粮,嘴里无味得紧,今天说什么也得吃顿好的!”
说话间,左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严仔细辨认,来者约摸二十余人,又从他们杂乱的气息来判断,修为参差不齐,最高的应该是四星橙瞳,最低的该是三星赤瞳了。
又有一人接道“是呀,咱们跟那位同道好好说说,买一些肉食来吃!”
这句话说完,来人便已经到了身后。陈严回头一瞧,只见先头两个四星橙瞳武者正朝着自己走来,他两人服饰相近,颜色却是不同,一人是橙色偏黄一人是橙色泛白。
而那两人身后,则跟着一群扛旗挑箱的武者,看他们的服饰,与先头之人十分一致,颜色亦是不同,恰好将这群人分作两拨。又见这两拨人抗的旗帜之上,皆绣着一只展翅雄鹰,倒与南口城内天金商行的旗帜一模一样。
难道这些是天金商行的人,陈严不动声色,抬眼再看,那橙色偏黄的武者所抗旗帜之上,还绣了一个大大的“宋”字,字色深黑,飞扬大势,便是在火光月色之下也很难看清。而另外一拨人的大旗之上则绣了一个“洛”字,字色偏青,字号也要比那“宋”字小上一号,更无那“宋”字的大气,只是温吞慢慢,看着也要舒服一些。
陈严心头又是一动,一宋一洛,还都是天金商行的,该不会是自己的老熟人宋家与洛家吧,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领头两人见眼前是一个正在钓鱼的独眼少年,又见他完好的左眼之中赤瞳明亮,且只有一颗瞳星,面上皆是一愣,暗道青莽森林如此危险之地,虽然此地处于外围,也绝不是一个废了本眼的一星赤瞳武者能够涉足的。
又见他面上表情淡然,那赤瞳之中如无波古井一般淡定非常,似乎浑然没把他们这一群大部分都是橙瞳的武者们放在心上。
以这少年的修为,他的反应也太反常了些,两人当即便有了计较,那橙黄色衣服的四星橙瞳武者笑吟吟一拱手,道“小哥晚上好啊,一个人在这儿钓鱼,倒是好雅兴。”
陈严淡淡一笑,手上用力一抖,甩出蛇筋鱼线来,又运动神念,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钓具收入储物戒中,站起来也是一拱手道“只是随便钓钓,如果我没看错,诸位是天金商行中人吧!”
那人笑容不变,道“小哥好眼力,我们确实是商行中人,因为要赶着运送一批货物所以抄了近路进了这森林。”方才陈严收鱼线那一手,他还没看清那线上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呢,只是眼前一花钓具便不见了踪影,于是心头暗自吃惊这手段可绝不是一个废了本眼的一星赤瞳武者能玩出来的,怪不得这少年敢一个人坐在这里钓鱼。
陈严笑道“原来如此,既是商行之人,那我也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是强人要来打杀我呢,吓了我一大跳。”
那人心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被吓到了啊。他也不说出来,而是又道“咱们在这森林里边走了这许多天,好久没有吃到热饭了,我闻见小哥这里有肉的香气,小哥,请问你是在烤肉吗?”
陈严点头道“正是。”
那人又疑道“那为何不见肉在何处?”
陈严一指那火堆,道“肉在下边呢!”
那人再要说话,却听头上一道女声传来“我就说这儿这么香,原来是小严子你在偷偷摸摸烧鸡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