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都信誓旦旦说未曾虚报经费，还说老夫是信口雌黄，那么，老夫就不客气了！”老尚书敛起笑容，目光依次扫过四位尚书或发红或发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随后，老尚书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卷纸，这是他昨日从大理寺离开后，就连夜准备的。看到户部尚书是有备而来的发难，四位尚书得脸再也绷不住了，或擦汗或松领口，其中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已经两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余敬祖翻开一页，斜着瞥了一眼兵部尚书，又低头看着卷册念道：“兵部，我百胜的军营编制是三十人一队，三百人一营，”念完又抬头冲兵部尚书问：“对吧？兵部尚书？”

不等兵部尚书答话，余敬祖便厉声厉色问道：“那么老夫就想请教一下兵部尚书了，为何兵部的军饷粮草，是按每营四百五十人报的？”

兵部尚书在辩白的时候说话最难听，此刻脸涨得通红，正想说些什么，余敬祖却摆摆手阻止了他：“你就省省吧，你们兵部每次的申报记录，老夫可都好生保存着呢，不愁无证可查，你再如何辩白，也只是徒劳。”

‘不愁无证可查’这几个字，将四位尚书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地扼杀了。四人皆面如死灰，除刑部尚书外，其余三名尚书都忍不住去看宰相陆为，但陆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不敢与他们有眼神交流，只是看着余敬祖手中的卷册。

陆为盯着余敬祖手中的卷册，只恨不得自己眼中的火能将它一把烧成灰烬，又在心中将余敬祖挫骨扬灰，又恨那几位尚书给余敬祖留了白纸黑字的把柄，胸中气闷不已。

余敬祖不再看已经神不守舍的兵部尚书，接着翻开卷册第二页，斜着瞟了一眼工部尚书，低头念道：“工部按每月全百胜十分之一的衙门、城楼损坏、每两个月堤坝被冲毁一次来要求户部拨款，”

他念完后，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工部尚书，也不问了，直接说：“全百胜的衙门、城楼，是不是每月都有损坏的，老夫承认老夫并不清楚。但这河堤冲垮，今年老夫也只听闻一次，便是三个月前的落雪郡。”

谢清灵忽闻‘落雪郡’三个字，想起三皇子便是那时出的事，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却还是杳无音讯，不由得心中蓦地一痛。而皇帝听了这个地名，不仅想起了自己的幼子，也想起了一同不知所踪的庄妃，不由心中怅然出神。

工部尚书哪里还有话可回，只垂头丧气，目光呆滞，好似一截枯木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余敬祖也不去理会他，有翻了一页，照例睨了一眼礼部尚书，直接问道：“礼部尚书，你们礼部确实事多繁杂，但凡祭祀、年节、婚丧嫁娶，初一十五，都少不了你们费力张罗。只是皇上正直壮年，后宫各位娘娘也是身体康健，三位皇子与皇子妃更不必说，”

说到此处，余敬祖突然话音一转，凌厉地问道：“那么，礼部每月申领的丧葬费，是要诅咒谁？！”

这话是说得十分重了，吓得礼部尚书连忙跪倒，连滚带爬地来到龙案前，涕泪横飞，连连磕头请罪：“皇上！臣冤枉……”想起余敬祖说有记录可查，连忙改口“臣只是一时糊涂，臣绝无诅咒皇上娘娘、诅咒天家之心哪！臣知罪了，求皇上念在老臣兢兢业业的份上，宽恕臣这一回！”

皇帝被礼部尚书这一闹，拉回了思绪，也不理那磕头如捣蒜的礼部尚书，只是看着余敬祖，示意他继续揭疮疤。礼部尚书哭了一阵，见皇上完全不理他，也不敢再出声，生怕进一步触怒龙颜，只能低低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刑部尚书，到你了。”余敬祖看着李青问道：“百胜各地均有驿站，刑部官员食宿皆可在驿馆中解决，为何刑部每年还申领许多差旅费？”

李青心中暗暗长舒一口气，据实答道：“虽各处皆有驿馆，然刑部去调查地方上的案件时，时常要考虑到是否会打草惊蛇的问题，甚至经常需要乔装打扮，因此多数时候无法入住驿馆，是以，便多出许多差旅费。”

余敬祖点头，表示认可李青的说辞。正在李青暗暗庆幸自己为了不招惹祸端，约束着手下人不做虚领虚报的事时，一旁的沈知突然说：“沈知仍有一事不明，请教李大人。为何状元被暗杀，刑部不向大理寺通报？”

一直高度专注于户部尚书刁难的李青，被沈知问得有些发懵，只喃喃地说：“此事确是下官失察。”

沈知一扬眉，假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谢清灵，谢清灵会意，忙替李青说道：“李大人的为人，本皇子妃在此前前朝余孽一案中时看得分明的。本皇子妃认为，李大人定是如沈大人你一样，被下属蒙蔽了。李大人，宣郡等地的案件，你是分派给何人负责的？”

至此，李青再笨也知道谢清灵在帮他，于是连忙顺坡下驴：“宣郡、襄阳郡等地，一贯为杨侍郎负责。”蓦然看到宰相阴沉的目光，李青知道，他一贯明哲保身的初衷是保不住了，往后，只能仰仗三皇子的势力安身立命了。

皇帝见众臣不再说话，便下令将工部、吏部、礼部、兵部四部尚书，以及京都知府一同关押到天牢。又命李青在两日内，将刑部中结党营私的官员揪出来，余下的官员，协助沈知一同彻查六部。

半个月之后，在沈知和李青两人顺着侵占民田、买官买爵这两条线索，一通人仰马翻的彻查后，挖出了许多参与过侵占民田、买卖官爵的官员，上报皇帝后便统统收押天牢，而这些人，大多都与陆为由着不可说的联系。至此，继大皇子痛失小武候后，宰相与二皇子也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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