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在天喊来魏乾,问道:“魏管家,我不在的时日,春园有什么大事么?”魏乾道:“小的常跟大家说,园主是我们春园的活神仙,就算出了外面去,也能保佑春园平安无事。果不其然,你不在时,春园也好端端的,没出什么大事。”
程在天道:“鬼泣、鬼嚎、鬼愁三个呢?”魏乾道:“他们三个还在青龙堂练剑。”
程在天笑道:“这三个家伙,练剑练得上瘾了!唐门情况如何?现今当门主的是谁?”魏乾道:“不久前唐元平公子想来跟园主叙旧,小的便向他问起了唐门的事。原来唐德盛中毒后吃了解药,至今还活得好好的,门主的位子,自然还是他坐了。”
程在天道:“谁给他吃的解药?唐大哥可有明说?”魏乾道:“唐公子也是一头雾水。他说唐德盛语焉不详,只说是被一位无名高手救了性命,别的什么也不肯说。”
程在天心怀不安:“唐德盛竟还活着,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早晚会来春园寻仇,到时可怎么对付得了?”唐门的火药暗器差点要过他的命,他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后怕。自己武艺再高、胆子再大,最多也只能做到不惧夏语冰的地步,而面对唐门一只只千机匣时,他却是丧胆夺魄,难以镇定下来。
他不想再谈起唐德盛和唐门,便又问道:“除了唐大哥外,还有哪些人来过?”魏乾道:“江湖上的人物,以丐帮的石明义长老、流萤门的吴瘦山门主、南少林的源和、源达、源智三位俗家和尚、黄山剑派的李雪峰掌门为主,大家都是来探访园主的,知道园主不在,闲聊几句便告辞了,没什么要紧事。”
程在天刚放下了心,魏乾却道:“只不过来求咱们接济的百姓是越来越多啦,不但有本州的,连宣州、歙州、湖州等等各州的百姓都成群涌来。”
程在天道:“你是怎么应对的?”魏乾道:“园主,你也知道咱们春园并非金山银山,金钱总有用完的时候。请恕小的直言,这些百姓今天甲来、明日乙往,日子一久,不把咱们春园吃空了才怪!因此小的定下规矩,每人最多施舍三百文,多一文钱也不成。即使这样,园里还是捉襟见肘,约莫一个月前,小的实在没了办法,征询了……园主夫人和其余人众的主张,便在门外贴出告示,说本园暂不接济百姓。许多百姓不认账,依旧想进园里来,大家只好当一回恶人,呵斥着赶跑了他们。”
程在天又问:“那……园里还有空房么?能不能多住几个人?”魏乾摇头道:“园里早就住满人啦。总之一句话,咱们现今食、宿、钱、粮每一样都十分吃紧,只好量入为出,不能再随意花钱啦。”
程在天愁闷不已,坐下长吁短叹。
直至此刻,他才渐渐明了当年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后留下千古绝唱《离骚》时的心境。屈原在诗作里说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以往他读诗读到这一句时,始终以为屈原哀的是楚国百姓,却不曾想过,屈原哀的何尝不是自己?
以屈原的才干,本该变法强国,一展雄心抱负,谁知为权贵所毁谤,流放他乡。堂堂一个荆楚奇才,到头来岂止主宰不了国运,连自身的命运也左右不了,只得自投汨罗江,千年以来叫无数仁人志士唏嘘叹息。
他以往也曾有一番改天换地的凌云壮志,也曾把春园当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金库,时至今日,他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在天下的滚滚巨浪面前,竟是渺小如斯,莫说接济他人,便是独善其身也并非易事。
便在他思绪万千时,园里响起了声声惨叫:“不好了,五毒魔教……杀进来啦!”“快,快告诉园主!”“园主,救命!”正如他所料,一刹那过后,那些惨叫声便稀疏了。
他毫不含糊,让母亲、法媞梅跟大家一齐退到大堂,又飞身赶到青龙堂,喊来了堂里练着剑的鬼泣、鬼嚎、鬼愁三人,护住大堂众人。
他知道不速之客一定是奔着他来的,因此只在大堂守候,等着来者冲进来。
果然,不过喘息之间,便有三位高手翻墙而入,来到众人眼前。居中那位老者面相好不熟悉,正是五毒教主苗毅兴;“黑蛛王”高蕙和“白龙王”李耀威分立在苗毅兴左右,但却一改往日杀气腾腾的形象,眼内并无凶光。
程在天心想:“高蕙划伤过我的脸,李耀威更是周晨阳大哥的死对头。今日真是冤家路窄!”仗剑上前,问道:“苗教主带着两大圣王光临春园,请问有何指教?”苗毅兴笑道:“小娃娃,你慌什么?老夫又不是来寻仇的。”
程在天道:“晚辈哪里慌了?”苗毅兴反问道:“你拔出剑来,不是惊慌是什么?”鬼愁叫道:“笑话!园主加上我们三兄弟,一共是四位绝顶的剑术高手,用得着怕你们?”
苗毅兴狂笑道:“哪里来的野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又对程在天道:“小娃娃,这春园是你作主的,你得管教管教,别让那些鸡鸭猪狗狂喊乱叫!”鬼泣、鬼嚎和鬼愁无不怫然而怒。
程在天却不接苗毅兴的话头,又道:“苗教主究竟有何意图,可否明示?”苗毅兴道:“老实跟你说,我圣教今日来到你这里,毫无意图,只是助人成事罢了。”
话未毕,又有三个不速之客,自墙后一跃,瞬时便落在地上。
待那三人定住身子,程在天才看了个清楚:原来竟是天方教的哈德桑教主,以及伊姆思、葛良两位大使。
哈德桑毫不啰嗦,第一句话便是:“快把梅梅还给我!”法媞梅道:“爹,你……你说什么?”哈德桑脸色一沉,说起了异国语言,而法媞梅也针锋相对,跟他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起来。
这下除了他们父女以及伊姆思、葛良之外,再无一人听得明白。
程在天忍不住好奇之心,问道:“梅梅,你跟你爹说了什么?”法媞梅道:“我爹说,自我离家出走后,他对我想念得很,又怕我有什么危险,多番打探,却找不到我的下落。直至苗教主重掌五毒教大权,大家多有往来,爹爹才从苗教主口中得知我跟你住在这里。他放心不下我,便让苗教主引路来找我,想带我回西域去。”
程在天道:“你是怎么说的?”法媞梅道:“我说自己早已是你程家的人,应当跟你一块住,不愿回去了。我爹很生气,问我到底是他要紧还是我要紧……”哈德桑转过了头,不再看女儿的脸,对程在天道:“算我求你啦!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要抢走了她,好不好?”
这时程母终于坐不住了,面对着哈德桑,站起来道:“原来这位就是亲家公,失敬失敬!梅梅是自愿进我程家的,哪里有什么抢不抢的?你我是亲家,假若哪一天你想念她了,要来找她,我自当斟上一壶好茶伺候;但她嫁入我程家,那便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哪能跟你回去?”哈德桑道:“你说她出嫁了,哪个能作证?”
程在天道:“晚辈跟她相敬相爱,虽未成亲,却早就私定终身。这件事园里每一个人都能作证,求哈教主……不对,求岳父成全……”
苗毅兴插嘴道:“哈教主,依他们的规矩,男女想要成亲,须得两方父母同意才算数。如此说来,只要你开口说一个‘不’字,这婚就结不成啦。”哈德桑道:“多谢苗教主提醒!大家都听见没有?这门婚事,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