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节

就在我重复着看日望天抽着烟的动作时，前几日传话的狱卒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过，这一回来的不只是那个狱卒，随同的还有一些侍卫，甚至是连大臣都来了。

我惊愕、茫然又疑惑。

随后，从他们的请求中，我慢慢的得知，原来这三天，染泶一纸跪在天牢外面，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期间晕倒了一次，但不到一个适合就苏醒过来，又执意前来。

我问他们，染羽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们回说，知道，甚至还在早朝上提起过这件事情。然而，染羽却任何表示都没有。不仅如此，再问之人，通通会遭到染羽的一番冷眼洗礼。他们就转移对象，去问比较好接触的染谦。然而，染谦却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因为，下朝之后，他就被染羽找过去了。

王子染泶在天牢前跪了三天三夜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朱焰国。消息一出，便是举国哗然。

王子跪在天牢前，这是什么样的事情？自古以来，又有几个王子这样做过？恐怕没有。而又有几个王子做到他这种程度的？答案是，没有。

而他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也都不言而喻，那就是，为了即将处以死刑的穆侍屏穆晚，王子染泶所认的母妃。

跪在牢门外的人，不停地与我磕头。我懂，他们跪的不是我，而是染泶、染羽以及朱焰国。染羽不理会这件事情，放任染泶如此，从某方面来看，就是代表了他的态度。而染泶他，除了自身的威望之外，还有他是唯一一个继承人的原因。

我不得不感慨，染羽，真的是一代明君。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来求我？只是害怕染泶除了事情他们跑不掉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朝中大臣要来？这件事情，只要袖手旁观，就没有什么危险。如果说，他们是要博什么风险来赌一把的话……可能性不大。因为，吴大仁也在里面。

最终，是我妥协了。

不是心软，而是，太烦了吧？而且，这件事情终究是要得以解决的。

在得到我的首肯之后，他们如释重负、如获大赦，匆忙的跑了出去。狱卒则将牢门打开，又去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我抬头一看，看着来人，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扑入我的怀里，双膝跪在地上的声音，差一点就将空气撕裂。

“你，又是何必呢？”

染泶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瘦了很多。而且，衣衫破损污秽，仪容全然不在。他这样，如果被人看见，不笑死才怪。但是，已经被看见了吧？

我换来狱卒，让他打点水来。

不一会儿，水来了。我用我的毛巾帮他擦拭了脸，然后梳头。期间，染泶就像是洋娃娃，任由我摆布。

等洗好脸，梳好头后，我取出一套衣衫，让染泶换上。染泶起初有点不好意思，我就玩笑的敲了敲他的头，说，在母亲面前还会不好意思？闻言，染泶愣了一下，就嘻嘻的笑了起来。

我转过头，望着窗外。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根本就没有多久，感觉到脖颈之间的热气，以及异样的提问和格外沉重的重量。回头一看，我再度无可奈何的笑了……

“换好了？”这是明知故问的事情，却是闲话家常的经典及重复频率很高的废话之一。不是吗？家人之间相处，不是争分夺秒、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商场，更不是一秒断生死、一局定江山的战场，只是家人而已，说说废话，又有何不可呢？

“嗯，换好了。”染泶在她的脖颈间磨蹭了两下，撒娇般的说，“母妃的衣服，和我的差不多呢。但是，还是小了一点。嗯，也短了一点。”

“如果一样了，那怎么行？”我淡淡的说了一句，想要将他拉开，可他却不愿。我只好说“先洗手”后，他才不甘不愿的放开。

染泶的手，很长、很纤细，和他的父王一样。染泶和染羽不像，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但独独是这一双手，十分的相似。甚至是一瞬间，以为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我将他的手放在盆里，慢慢的洗着。手掌上，有几道不浅不重的勒伤，应该是长途跋涉的结果吧？

我垂着头，一边想着什么一边为染泶洗手，这样对待一个人，这样照顾一个人，迄今为止，就染泶一个。哪怕，曾经挚爱的，现在珍惜的，都没有如此对待过。

想到这里，我不禁的笑了。可能，是我真的将染泶当做我的孩子了吧！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但，如果算上上一世的年龄，当他的母亲，的确绰绰有余了。

“有没有去看看初幻？”我浇着水，水声叮咚清脆，在格外寂静的牢房里，被放大了十几倍。

“没有。十七日破晓十分我才赶回来，回来之后就直接入了宫。”染泶老实回答。一边说，一边紧张的盯着她的反应。他害怕她会生气，因为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她做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事情！

“是吗？”我淡淡的应了一句，拿起一旁的毛巾，为他擦了擦手，就丢到一旁，拿起烟斗，装好烟丝，慢慢的抽了起来。

“母妃……你生气了？”

“生气？为什么生气？”我道。

“我……我威胁了你。”染泶垂下头，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正惶恐不安的等待处罚的到来。

“你也知道，你威胁了我阿……”我望着天空，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一边吐着烟，一边半眯着眼，隔着烟雾看着染泶。

“母妃，对不起！但是……但是母妃你为什么不见我？”

“见你？为何见你？”

“母妃，你不相信泶儿吗？你不相信泶儿可以帮你的忙，可以保护你吗？”染泶略带悲伤的说。

“信。”

“那为什么？”

“信，与接受是两回事。染羽和染谦，他们都在等着我伸出手求助，但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等染泶回答，我继续道，“你很清楚，外界的传闻，几乎都是真的。这一切，的的确确都是我做的。天下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现如今，我犯法了，而你们身为我的……嗯，算是亲人的存在吧，就更不应该徇私。你们的身份特殊，一旦徇私，后果会如何？”

“母妃……”

“一旦徇私，染羽一世清名会毁于一旦，这个圣明之君，他的一生功绩，将会因为我而被玷污。染谦那只老狐狸，在别人眼中，大仁大爱，如果这么做，他以前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白做了吗？不仅仅如此，他以前做的，还会狠狠的给他一个巴掌，让他自取其辱。”我道，而后移回视线，看着染泶，道，“而你，泶儿，你是下一任君王。这是不需质疑的事情。你还未登基，就徇私。以后，无论你做多少事情，这一点，始终抹不去。”

染泶悲伤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你比我更清楚，花散里在朱焰国的地位如何？在百姓的眼里，她是怎样的存在？她是仅次于染羽的第二个神一般完美的存在。这样的人，竟然因为我而香消玉殒，世人会服气吗？”

“才不是！君后的幸福是因为母妃你才得来了！穆师傅也是因为你才得到幸福的！只要……只要将……”

“只要将花散里找回来，让她去澄清一切，我就没事了吗？”我沉下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