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节
回到卧室,染羽已经离开。心,有点失落。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心道。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去面对染羽温柔的目光,不用去感受心中的痛,也不用去解释自己的脸色为什么这么惨白?——不用,我就知道,自己的脸色,十分的惨白。
这样就好了……我对自己说。
三日后。
后宫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正受宠的丽妃落水。其二,失宠的穆侍屏抽烟?!
事情主要是这样的:
天和日丽,丽妃在宫女的陪同下,在御花园游走。走到水池边时,丽妃正在看水中鱼儿,谁知道,一个人突然走过,丽妃掉入了水中。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深居简出的穆侍屏?!
而那时,穆侍屏面无表情的抽着烟,自顾自地、眼无他人的朝前走。将丽妃撞入水中,仍然若无其事的继续牵走。若不是宫人叫住她,她连停都不会停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穆侍屏一身男装,还抽烟……
若不是有人认得她的长相,定然会将她当做刺客或者无理的宫人拿下。
这件事,顿时传遍了宫廷,满朝大臣,也得知。翌日,十个大臣有九个要求详细调查此事,其中一个直接要求惩处。
“泶绯”一如既往的宁静,只不过,这一次,四周站满了侍卫。
染谦一脸无奈的走了进去,看着在院中抽烟的人,眼中情绪复杂。
她……
“这算是什么?”染谦走过去,直接的扔了一句话。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天空。
染谦挥了挥手,示意守着的侍卫退下。侍卫退下后,他才收起温和的笑。
“温柔,你这算什么?报复?惩罚?自残?还是想要自由?!”
我沉默不语,慢悠悠的拿起烟丝,装了一斗。方才,染谦还没有来的时候,那群侍卫就站在那里看着我。表情古怪,有惊讶诧异,也有鄙夷轻视。但,不管哪一种,都好。现在一切成了定居,就连结局,也是如此。而我,又有什么好去在意的?
我,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
“温柔,如果你不喜欢留在这里,你可以对我们说,我们……我们会给你自由的。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染谦一副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的无奈又悲伤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瞒住这件事情,哥哥和我暗中处理了多少人?染谦心道。但,这句话,他无法说出口。谁愿意将自己做过的恶事挂在嘴边?
“我有手。”
“……什么?”
“我有手,我想要的,自己会去拿,又何必依靠你们?”我道,“还是说,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么不济的女人?”
“不济?你认为我们会如此看你?”染谦有些气结,“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现在,大臣都纷纷上书,要求调查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温柔,朱焰国……大臣可以干预后宫之事阿!”染谦的声音突然变得怅然空远,“防人之口,犹如防川。现在满朝皆知,你要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轻描淡写道。
“你……为何将失去说得这么轻易?”染谦道。
“无所谓轻易与否,有些失去,瞒不住的。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真的以为我会自信到,在这宫里抽了两年多的烟,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吗?你们,为我做得够多了。但是,我不是你们的责任,也不是你们的义务,不必也不需如此护着我。”
染谦沉默。
“这几年,多谢你们了。”我道,“当初,挺不喜欢你们两兄弟的。一个虚伪,一个冷漠。但,往事如烟,不必再提。现如今,你们已经骑虎难下,该怎么做,就按照规矩、法律来做。切莫徇私舞弊,暗里多少人盯着你们。”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染谦沉默良久,道。
“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我看向他,目光平静,表情平淡。
“不知道,大概是厌烦了吧!”
“厌烦?”
“嗯!厌烦了!我一直在后悔留下来,一直在厌烦隐藏。现在好了。”我道,“不过阿,朱焰国的法律还真是苛刻,对女子如此,没有人会不甘吗?”
“……没有几个女子会去吸烟,没有几个女子会去刺青……”染谦喃喃道,如若自言自语。声音轻柔,如若从九天飘来,虚幻缥缈,让人感到不真实。
“你是在夸奖我,还是讽刺我呢?”我笑道。
“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染谦道,这一次不等她回答,就问,“为什么要抽烟?为什么……要刺青?”
“为什么?”我怔忡了片刻,道,“不知道。抽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时间太久远,已经想不起了。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寂寞。”
“寂……寞?”
“我的世界里,以前的世界,只有母亲和尚安。在一段时间里,我学会了吸烟。之后,欲罢不能。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想来,是因为寂寞。若不是寂寞,又为何抽烟呢?”
或许,我那时候真的是寂寞。一个人,夜里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对着电脑,敲着字。深夜里,打字声回响在空旷的客厅。
那时候,是否是寂寞的?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只是一支一支的烟抽着,一直到天明。
“至于刺青,你不是知道的吗?这张和云梦寒一模一样的脸。虽然,一开始就是作为替身入宫的,我没有什么好抱怨,只是想要远离是非。或许,这个刺青,就是我最不甘,最不愿的证据吧!偏偏,我还固执的说,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温柔……”
“你觉得,染羽爱我?”我突然问。
染谦不解,但仍然点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果不爱,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何,要心痛成这般?这一段时日,哥哥一个笑容都没有露出过。眼底流淌着的,是比死寂更加寂静的神情。
他感到恐惧,害怕哥哥会比当初更加冷情。
“可是,我不这么觉得。”我望着天空,云漂浮、风徐徐、树枝飘摇,眼寂寥,“我不否认,染羽喜欢我。喜欢我这个人,不与其他人有任何关系。但是……”顿声,叹息道,“这种爱,终究不纯粹。他时不时,无意识的透过我,看着别人。他对我的关心、呵护和保护,越仔细越毫无漏洞,就越代表着,他心底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想法。”
“你是说……!”染谦脸色微微开始变化。
“一切都是我的奢望。我本应该知足了的,但我却不懂什么叫做知足。都说我不贪心,其实,我比谁都贪心,不是吗?我想要一颗完整的心,一颗只有我一个人停留的心,然而,我却自大到与死者争宠,自私到想要让他忘掉死者。”我自嘲一笑,“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们这样对待吗?”
“你,何必这样说自己?”染谦道。其实,他还想问,你何必这样怀疑哥哥对你的心?他不否认,哥哥心中还有云姐,但是,那又如何?如果他能够忘记自己第一个深爱着的人的话,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去爱了,不是吗?而且,云妃她……逝者已矣,何必呢?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腹部,再度传来疼痛。
这一次的痛,比上一次要好上了许多。我忍着痛,若无其事的抽着烟。但,也只有我自己知道,究竟有多痛。咬着烟嘴,牙齿咬得发麻。漫不经心放着的手,却握成了拳,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
我佩服自己,竟然如此能够忍得。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先回去吧!这里……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
染谦犹豫,眼中情绪复杂。
“快回吧!”
“……你好好保重!不要忘记了,你有事,痛苦的,不只是你一个人。”染谦深意道。
“嗯,我知道了。”就在染谦要走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了他,“答应我一件事情。”
“只要力所能及。”
“不要……不要再手足相残了。”我说得有些艰难。
染谦眼中闪过狠戾和阴暗,我知道,他想起了过去。随后,他露出那副虚伪的笑容,笑吟吟的看着我。
“然后,好好保重。”我道。
“……你很清楚,我不会对哥哥做什么。同样,哥哥也不会对我做什么。我们……我们的信任,比你想象中的,要坚韧许多。”染谦笑着说。
他的笑容,似乎是在嘲笑我的无知。
但,很可惜的是,我说的,却不是这个。
……
不消几日,穆侍屏撞人落水与抽烟事件,被无限期的延后。理由,没有。原因,没有。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说,现在有风传,穆侍屏失宠。但是,这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
甘沝,显然就是其中之一的智者。
后宫之人失宠应该是怎么回事,这是不需言表的事情。然而,所谓的失宠之人,却被最为尊贵的三个人护着,这,能算是失宠?
甘沝心中也是颇为震惊,她没想到,这几日她就出了这么多事情,是离梦秋的陷害,还是什么?
她比较希望,是离梦秋陷害。但,无论如何,得找个机会,入宫去看看离梦秋。可是,最近因为落水,她得了风寒。君上派了几个宫人去照顾她。但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
更让甘沝震惊不已的事情,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七月十九日,有流言传出,君后花散里其实没有死。现在花散里被囚禁在某个偏远的地方,而囚禁其的,就是穆侍屏穆晚。
原因无他,就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花散里本不与人争,但花散里本身的存在就让人妒忌和羡慕。所以,穆侍屏这个看似不为名利权势所动的人,却在背地里筹划着如何将一个一个的敌人赶走,一步一步的将君上的心抓住。之前所做的那些自己将自己打入冷宫的事情,全是苦肉计。
她为了权势地位,真可谓是,步步为营,用尽心机阿!
七月二十日,又有一条新的流言说,穆侍屏穆晚左眼角下的上弦月形状不是疤痕,而是刺青。只因为她嫌弃疤痕丑陋,怕君上见了生厌,就将之刻成刺青。
流言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而其中,还有一些人刻意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于是乎,流言不出所料的越演越烈。
人,都爱好八卦,喜欢八卦,谁也不例外。尤其是,在生活富足,却没有足够的娱乐的时代,一旦有八卦,疯传的速度可比现代快多了。
不久,许多民众都纷纷呼吁,惩处穆侍屏!
这其中,不少人是看热闹的,不少人是被煽动的,还有一些是相信了并抱不平的,毕竟,花散里在他们心中,是真正完美的存在!
这时,司徒破晓府。
司徒破晓、十六夜、宿洛阳、宿洛影、穆秋五人坐在厅堂,五人面色凝重,空气凝滞紧绷,就像他们的神经一样,只要一扯,就会断掉。
就如同……
一声爆呵,宿洛影拍桌而起,愤愤道:
“是谁在乱传小姐的事?!被我找到了,我顶将之千刀万剐!”
“洛影,冷静。”司徒破晓发话,看向宿洛阳,道,“洛阳,你可查到什么?”
宿洛阳瞥了一眼宿洛影,后者不甘不愿的坐下,他才缓缓的开了口,道:
“散传流言蜚语之人,是城东的一个小乞丐。他说,有人给了他一袋银子,让他四处对人这么说。
给他银子的人,是一个黑衣人。当时夜色昏黑,他没看清楚来者的脸。而那袋银子,只是普通的碎银,查不出根源。”
“这么做,对谁有好处?”十六夜道,“师母还活着的事情,就我们几人,以及他们两兄弟知道。”
司徒破晓看着十六夜,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宿洛影抢先。他道:
“你是像说君上派人这么做的吗?”
“任何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有嫌疑。”十六夜冷静道。
“小姐也知道,那她有嫌疑吗?!”宿洛影撇了撇嘴,讽刺道。
十六夜哑然。
“洛影……”司徒破晓唤他的名,宿洛影哼了一声,撇头看向屋外。“你们是怎么看的?”
“小姐曾让我调查一件事情。”宿洛阳想了想,还是决定道出。而他话一出,其余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小姐让我调查,甘丞相、丽妃、京兆尹赵青、梦柯国二王子离梦君与南向国君上独孤向南的关系。”
话一出,众人愕然。就连一向很少关心外界事情的穆秋,都不禁瞪大眼,看着宿洛阳。
“什么意思?”
“小姐让你调查这个为什么?”
“那你呢,有结果了吗?”司徒破晓直接进入主题。
“很复杂……”宿洛阳突然叹了口气,这让其余几人瞬时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者,比他们所想的,还要严重。
原来,离梦君并非自愿放弃王位继承权,而是有人用离梦君的母妃的性命相逼。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王子离梦春。在外界眼里,离梦春和离梦秋是一母同胞,本是一丘之貉。但,谁曾想到,离梦秋这个蛇蝎美人,竟然爱上了温文儒雅的离梦君,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离梦君如果继位,绝对算是一个好君王,但前提是,有一个下得了很手的人辅助他,譬如离梦秋。
离梦秋与离梦春二人,曾经害离梦君多少?离梦秋因为爱而伤害,离梦春则是妒忌。然而,离梦君依然圣人一个,不予责怪。在离开之前,离梦君只是带走了他的母妃,就离开了。
离梦秋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出感情的漩涡。她认了,可是却悲哀的发现,离梦君连恨都不恨她……
离梦君出走之后,恰好不好落在贼匪手里,几经流离,最后到了南向国。现在,离梦君在独孤向南手里。
离梦君一走,王位要么是离梦春的,要么是离梦秋的。他们虽然是两兄妹,却仍然相煎不休。离梦秋此次前来朱焰国,表面是为了和亲,其实是为了逃难、夺回离梦君并实现自己的愿望。
独孤向南开出条件,只要她将穆侍屏逼离朱焰国,就会将离梦君双手奉上,并且,会助她得到王位。
“……他们是将小姐当筹码了吗?!”宿洛影愤愤不平!
“独孤向南为何想要小姐离开南向国?”十六夜道,“小姐即使被迫离开这里,也不一定会去南向国。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不管有没有什么好处,先听阳将话说完。”司徒破晓道。
“君上三十寿辰时,离梦君代表梦柯国前来贺寿。他在炎都停留了七日,而这七日,他和甘丞相得以相识,并许下真心。”
“你是说,离梦君和甘沝相爱了?!可甘沝他……”
“影,爱情是不会分这些的。只要心中倾慕,对方即使是童颜,又如何?”十六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