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

染羽的缄默，给了染泶不小的打击。在染羽心中，温柔虽然比他还小一点，但是，他却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母亲。但是……

父亲，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样做，就等于背叛她！父亲，你会失去她的！所以，别这样！染泶在心中呐喊。可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无论心中嘶吼得多么激烈，都无法说出口。

他明白，明白父亲的难处。身为君王，感情必须放在其次，哪怕……哪怕那是他的至爱。

梦柯国这一次，并非是为了联姻，而是为了挑拨。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从而彻底的破坏三国之间的平衡。而他们，在出手之前，应该和南向国都说商谈好了。而温柔……她大概就是其中的基点吧？

独孤向南从不掩饰自己想要得到温柔的心意，梦柯国他们，第一个想要除掉的，就是温柔。这样，独孤向南就多了一个憎恨朱焰国的理由，即使他知道，这不是朱焰国干的。但是，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并不要求一定要真的。

独孤向南与父亲一样，都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只不过，二人都用各自的方式收敛起来了。原本二国之间实力不相上下，顾忌的就是实力不明、闭关锁国的梦柯国。而现在，梦柯国内乱，实力大降，又主动挑破平衡，这无疑等同于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去做？

而且，这样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

“泶儿，你最近多去陪陪她。”染谦道。

“……是，谦叔。”

“你先去休息吧！明日的洗尘宴，你就别参加了。”

“谦叔？”

“你去通知司徒破晓，让他安排一个地方，过几天，哥哥和我要出宫一趟。”染谦看了一眼染羽，道，“这件事情，务必要保密，知道吗？”

“是，谦叔。”染泶还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了去。

染泶离开之后，染谦就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染羽。染羽依旧阖眼，好似休息，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好似在梦境之中，遇见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哥……”

“……嗯。”

“你不打算让南向国插手吗？”

“……为何？”

染羽缓缓抬眼，眼中冷淡之光流转，恍惚有冰寒从九天倾泻，将整个世界都染成冰色。

染谦懂得染羽所闻的“为何”是什么，但仍然难以理解，接受。

“南向国插手一事，已经不能改变，不管我们用什么理由、许下什么要求，南向国即使是应了，也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最多是，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染羽抬手，现场十指懒洋洋的揉捏着额头，眉头依然蹙着。

“但是，哥，如果什么都不做，让他们插手，局势只会更加的复杂。而且，他们的企图，十分的明了，不得不防。”

“不管是独孤向南还是第一辅臣尚安，他们都带不走她。除非，是她自愿，否则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勉强得了她。但是……”染羽微微叹息，“我们的计划不能让她知道，而且，越到后面局势越乱，也会出现许多出乎我们意料以及我们难以掌控的意外。我担心……担心那时候，哪怕是解释，也成了借口了。”

“……”

“你想说什么？”看着染谦欲言又止，染羽幽然道。

“哥，你还是给她说一下吧！不然……”染谦难得一脸怅然，“感情中，最害怕的就是不信任。不信任会引起怀疑，怀疑早就误会，误会容易造成分离。哥，你懂得的吧？”

一瞬间，染羽目光深邃。

“……再说吧。”好久之后，染羽道。

见状，染谦不再说什么。垂下的眼中闪过杀意和愤怒。

南向国……梦柯国……独孤向南……尚安……离梦秋……离梦君……

天下……爱人……

责任……情感……

这一切，为何纠结在一起？

哥哥，你要何去何从？只是，别让自己后悔，就好了。

千万，千万不要……

其实，染谦一直想说：

这个江山，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意义。当初，我们憎恨那个男人，憎恨那个男人所有的一切。但是，我也知道，哥哥你不会因为你自己的私情，而将整个朱焰国置之不顾。看似冷情的你，却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叫做责任与感情。但，却不知这是否是造化弄人，越懂得，伤害就越深……

翌日。

朱焰国的王宫，再度迎来盛世。稍稍聪明一点、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其余的，幸福的以为这是一场盛宴。

殊不知，宴无好宴。

我应邀出席，衣着自选。所以，我选了一袭水色莲纹底长裙。一个叫做九月的女子为我梳妆。我没有阻止她，于是一刻钟之后，浓妆艳抹的我，出现了。

我让她出去，她犹豫不走。我只好说，水无陪我去。

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她也不在说什么，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便行礼离开。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能不承认，九月的化妆技术出神入化，原本平凡无奇的脸，经由她的手，竟然如此的迷人。如出水之莲，娇而不艳，清雅秀丽，加之可以点缀的上弦月刺青，又多了一份妩媚。有点矛盾，组合在一起却意外的美丽。

拿起湿毛巾，将脸上的妆一点一点的抹掉。看着美丽从自己脸上退去，有一种将完美之物一点一点毁灭，将自己一点点撕毁的痛苦而痛快之感。

九月的劳动成果，只剩下上弦月刺青周围的莹白光晕。

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反应，我淡淡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朝门外走去。

水无在宫门等我，她一如往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周身压抑而沉静的气氛，让我深刻的了解到，水无并非没有变化，只是在压抑而已。

黄昏之时，残阳如血，凄凉的美丽，绝望的光辉。风徐徐而过，但吹动不了夕阳任何，同样的也吹拂不了那份凄美，那份苍凉……

我对水无说，过段时间就离开吧！

水无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是在确认我的意思。

我没有解释。

云梦寒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水无没有义务和责任留下。她们十二人，被云梦寒之死束缚了多少年，现在是时候该让她们自由了。她们的幸福，我给不了，只能成全她们一个机会，让她们自己去选择。

水无的神色复杂，我装作没有看见。对于她们的付出，我很感激，也很感谢。但，也仅此而已。我回报不了任何，也满足不了她们任何愿望。或许，就水无而言，她或许认为，她此生的使命是守护我，但却不需要。

并非是怀疑他们，而是一种自疑吧？

我不确定，她们守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的原因，还是因为云梦寒。这个疑惑，让我无法真正的接受他们。或许，我可以为自己找理由，理由是，当初他们接近我的，就是因为这张酷似云梦寒的脸，无论是谁，都是这样。或者说，之所以发生这么多事情，之所以认识这么多人，之所以遭遇这么多，都与这张脸，息息相关。

御花园里，百花盛宴。

六月，百花丛开。夜幕的降临，将姹紫嫣红的花园，蒙上了神秘的面纱。如若蒙娜丽莎的微笑，美丽而神秘，让人在陶醉之时，忍不住被神秘所诱惑，所倾倒，并为之追逐，和执着。

我和水无到的时候，受邀参加宴会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到达了。除了今晚的主角，梦柯国的长公主，离梦秋。不过，她不是摆谱不出现，而是不能出现。这种欢迎宴会，就若舞台剧演员一样，要到时候，才能够出现。

染羽今日正装出席，原本他的气质就让他有难以靠近的孤高之感，龙袍加身，将那份含蓄的威严表现出来。只需要看一眼，就足以认识到，这个人，乃是人君。

染羽坐在主座之上，临近的位置空着。而染谦，则右边不远处，并非一张桌。而染羽对面的作为，则是空着。不难知道，这位置是谁的。

宴会的席位，是一人一桌，只有染羽的桌位，是双人桌。

我走了过去，染羽示意，我回以点头，径自坐下。其余受邀官员，都纷纷的起身与我行礼，而我，依然只是点头。

别人都当我孤高傲慢，我不否认。不能怪罪别人不了解我，只能怨责自己给了他们这样的印象。就如现在。

入座之后，原本有些吵杂的地方，瞬时安静下来。顿时，我明白了，我是非主角的最后一个到来的人。

片刻之后，染羽挥了挥手，一旁伺候的太监上前一步，大声的喊着：

“有请梦柯国长公主离梦秋！”

这一句话，如若在山谷回响，被一遍一遍的传了下去。不消多久，一个身影款步而来。

云髻峨峨，柳眉如烟，清眸流盼，素齿朱唇，一肌妙肤，弱骨纤形，白色华丽而隆重的长裙裹身，随着她的移动，一道香而不浓的香气袭来。

果然是，颜如玉，气如兰，好一个美人！

不愧是梦柯国的第一美人阿！

美人若只没在外表，不叫美人，叫花瓶。但离梦秋不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回眸，一言一行一举动，都极具长公主的风范。

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美人吗？

一出场，就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惊艳，是从他们眼中此刻唯一表现出的情绪。

“梦柯国长公主离梦秋，见过朱焰国君王万岁，王爷千岁，诸位大人万福。”离梦秋一一的对在座的各位行礼。

“公主多礼了，请入座。”染羽不咸不淡的示意。

离梦秋再行了行礼，入了一旁的空位。

被英国国民成为永远的王妃的戴安娜，一言一行，无论是私下场地还是公众场合，都以完美的姿态出现。现在，离梦秋就如同戴安娜一样，一言一行，都务求完美。看，她跪坐下去的姿势，就如同跳舞般优美和优雅。

这样的离梦秋，让在场许多人，都自惭形秽。也成功的让许多有行为有些不雅——其实，已经足够文雅了——的人，开始调整自己的坐姿。

离梦秋入座之后，就与染羽、染谦二人聊了起来。说话的，多半是离梦秋和染谦。染羽很少说话，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这是他给别人的感觉。就算是早朝的时候，也是静静的坐在龙椅之上，看着群臣为了一些事情而争执甚至是吵闹。如果有人要问他决断，他就用那双淡淡如水的眼眸扫视朝堂，朝堂之下的群臣，百分之八十都感觉又北风扫过，寒冷无比。

染羽一般都在早朝快要结束之前说几句话，他将惜字如金奉行到了极点，比起沉默如本性的穆夜，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虽然只有几句话，却切中要害，比起啰啰嗦嗦一大篇，但最后连主题是什么都分不清楚，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群臣都知道，他们的君上，虽然没说话，在朝堂上没有任何表示，但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之后，所批阅下的奏折，简介简明的将重点陈述出来。一般情况下，非重大事情，染羽是不会下结论的。而臣子们也知道，这是他们的君上在考验他们的决断能力和办事能力。

染羽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但不代表他是一个甩手掌柜。曾经有几个官员试图侥幸，结果全家都被发配充军。

染羽和染谦兄弟二人，一个对内，一个处外。或许，正是因为身为兄长的染羽的意愿以及性格，很难做到染谦能做的事情。试想，如果染羽也向染谦那样，笑得温和、平易近人，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惊悚，再想，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呵呵，谦王殿下就和传言中一样，十分的幽默呢。”离梦秋吟吟笑道。

“公主殿下也如传言中一样，美丽又善解人意。”染谦温和笑道。

离梦秋依旧笑着，笑容注意倾倒众生。她虽然从染谦方才的称赞之中听出了嘲讽之意，但不动声色，心中骂了一句，老狐狸。

“噢，怎么不见王子殿下？”离梦秋环视四周一圈，不经意的惊讶了一声，疑惑道。

“泶儿去拜见他的师傅去了，离开时太匆忙，都未能来得及对他师傅说。”染谦道。

好烂的借口。离梦秋腹诽。但是，再烂的借口，只要说出口，就是借口。不能戳穿，就只有继续下去，或者，想办法让说借口的人自己扇自己一耳光。而离梦秋，显然是想的后者。

“是吗？还真是遗憾。本以为，王子殿下今日会参加。这么久以来，多亏王子殿下的关照，我才能平安的抵达炎都。殊不知，王子殿下去拜见尊师了。”

离梦秋的口吻里满是遗憾，但是，她真正所想要表达的，却并非遗憾。至于是什么，不言而喻。

“泶儿尊师重道，才远程归来，尚未休息好，就去拜见诸位师傅。其尊师重道之行，堪称天下人的表率，你说是吗，公主殿下？”染谦微微笑道，“噢，本王忘记公主并不知道泶儿有五位师傅。逐一探望，需要一定的时间。在此，本王替泶儿接受公主的感谢，以及对泶儿未来参加宴会表示遗憾和歉疚，还请公主见谅。”

离梦秋一时气结，感觉自己用尽了力气，却打在一团棉花上，让人好不郁闷。但，离梦秋如果只是因为这点事情就变了脸，就不叫离梦秋了。

“谦王殿下所言甚是，梦秋受教了。”离梦秋微微垂首，将自己的“受教”表现得淋漓尽致且真诚无比。抬首之时，貌似不经意的瞥见了染羽一旁的女子，从一开始，她就一副局外人的姿态，放空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女子。这个，早就听说过的、近似传奇的人。视线光明正大的移到她身上，完美一笑，道：“请问，这一位是……”

染谦看向染羽，染羽淡淡的瞥了一眼离梦秋，又看向身边之人，道：

“你说呢？”

这三个字的意思，十分深长。含义也很模糊，让人容易误会。

……你说呢？这三个字传入我的耳中，顿时感觉耳膜一疼。

似乎，真的是耳膜疼了。绝对，绝对不是心疼。

“难道这一位就是穆侍屏？”不管我怎么想的，至少在离梦秋眼里，这句话是一中警示。温婉这句话，不等她回答，继续道，“久闻穆侍屏之名，此生能得以相见，梦秋荣幸之至。”

我转过视线，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个绝世倾城的女子。想着，她是在说狗血剧的台词吗？

“穆侍屏琴艺超群，谱曲更是绝世。无论是《春江花月夜》还是《无名》，都堪称神作。不好意思，今日有此荣幸参加宴会，心情十分激动，一时没有注意到穆侍屏你，还请穆侍屏恕罪。”离梦秋一脸歉意道。

一时没有注意到吗？还真是嚣张的挑衅。但，我懒得理会。一开始，我都没打算和她说话，但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

“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