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节

王宫。

永昶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朝一夕，变幻无常。谁也料不准，今日的明媚，不会是明日的雨雪。

我依旧过着“废人”的日子。

五月十七日，我回了永昶殿。虽然染羽有挽留过，说是让我再在“羽飞”待几天，让病情稳定之后，再回永昶殿。

我拒绝了。而染羽，没有丝毫惊讶。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早就预料到了我的答案，之所以如此做，或许是象征性的询问，也或许是为了给我安全感。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不要的东西，却不希望别人要。明明不在意的事情，别人沉默不提，却会在意。而染羽，就是基于这一点而询问。站在他的角度来考虑，就是如此。

对于染羽的这一番用心，我不能不说感动。但，我还是执意离开。从他的眼里，我读出了认真。我知道，他是真的希望我能够留下。可是，我却不能。

之前就说过，即使染羽的后宫“人烟稀少”，但并非“人烟绝迹”。如果再这么待下去，说不定原本安分着的谁突然冒出来，给我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而后，再发生一点什么事情，之前因为“失宠传言”而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猜测又会再度出现。而之前“失宠传言”流传时的猜测也会跟风而至，火上浇油，继而越演越烈。

我依旧讨厌麻烦，这如同本能一般，入了骨髓，怎么也拔除不掉。所以，我还是回了永昶殿。

天已经放晴，不那么炙热的太阳挂在天空上，散发出微微冰寒的暖光，起初并不适应，但慢慢地，便享受了这种光芒。还不自觉的希望，一直都是这样的温度。

不知为何，永昶殿里的人全部换了。除了水无，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从他们的步伐中不难看出，他们都是练家子，而且，功力都不弱。

我不想去问为什么永昶殿里的人都成了练武之人，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既然水无没有在意，那就证明没有危险性。而我，懒得去理会。

不管他们用意何在，但，都不会害我吧？

大概不会……吧。

就在我想着想着、快要睡着的事情，水无走了过来。她对我说，有人想要见我。我问她是谁，她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姓名不知。

十五六岁？

不是十六夜，十六夜现在二十好几了。那么，就只有宿洛阳和宿洛影兄弟。但宿洛阳不会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宫，他习惯隐藏在黑暗之中，就如他的沉默。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我让水无将他带进来。水无什么也没问，就点头离去。

水无越来越沉静，若没必要，根本一句话也不会说。加之，她走路无声、呼吸轻缓，若是夜里出现，定然会被以为是幽灵。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阖眼休息，假装没有听到。

起初还以为自己有可能猜错，毕竟十五六岁的男子不止宿洛阳和宿洛影兄弟二人。但……

“小姐。”

我感受到怀里的重量以及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微微抬眼，看着宿洛影如若大型宠物一样，趴在主人的腿上，撒着娇。

我一直都知道，宿洛影对我的依赖太强了，虽然想到了其他的可能，但却一直不愿意面对。他眼里的渴望和期待，赤裸裸的展现无遗，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到。但我却一直一直的视而不见，依旧将他当做需要宠爱、没有安全感、任性而霸道、和我只是主仆或者姐弟关系的宿洛影而已。

然而，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我不这么想，不代表宿洛影不这么想。好几次，我都想要当做这是自己难得的自恋，毕竟，我是谁？一个来历不明、脾气怪异、容貌平凡的人而已，而心地，不好不坏，一切都按照自己心情。就连当初，收养宿洛影和宿洛阳兄弟，都是心情很坏的原因。以及，我想要利用他们。

“你怎么来了？”我习惯性的摸了摸他的头，道。

“影想小姐了，所以就来看你了！小姐，你有没有想影？”宿洛影抓着她的手，期待的看着她。

宿洛影见她颔首，笑容更加的明媚。于是，他开始不停地说着问着，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

回不回答都不重要，只要她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我睨着宿洛影，手被他抓疼了，但没有要挣脱的意思。斜眼看了一眼回廊处的人，开始叹息……但，叹息归叹息，还是得将他的事情处理好，早些让他离宫。不然，一定又会有许多的麻烦。

“……那个老头子好好笑的！他想要骗我们，结果……嘿嘿嘿……”说着说着，宿洛影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敲了敲烟斗，烟丝燃尽，想要抽回手装烟丝，但却被宿洛影更加紧紧的握住。我让他放开，他最初不依，但在目光的对峙中，宿洛影一脸受伤的放开。

“小姐……”他咬着唇，无辜着表情看着她。

“……”我无奈的叹息一声，敷衍的解释，“我想抽烟，你抓着我，装不了烟丝。”

“……”宿洛影愣了好一会儿，惊喜的窜起来，“小姐，我来给你装！”说完，他一把抢过烟丝，拿着烟斗装了起来。

宿洛影不如十六夜，也不是染羽或者宿洛阳，装烟丝完全是一个新手。看着他颤抖着手，卷也不卷烟丝就往烟斗里硬塞，使得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说起来，我身边的人，似乎每一个都很会装烟丝，冷漠如穆夜、多变如十六夜、沉静如司徒破晓、淡漠如染羽、狡黠如染谦、忠诚如宿洛阳，甚至于水无和初幻，装烟丝他们都十分的拿手。

现在，只剩下这个孩子不会了。而我，由衷的不希望他会。所以，我任由他这么硬塞，不去教导，就这么看着。等着他将烟丝装好，石桌一处被烟丝铺了一层。

宿洛影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挠头。不时，还抬眼看着我，好似害怕我责怪，又因为终于装好了而等我夸奖。

我抽着烟，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的不知何处。宿洛影就这么站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期望和害怕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悲伤和失落。

很久之后，我想到，若我那时没有因为想什么而无视宿洛影，有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异样。若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知道这个孩子隐藏在心中的、一直让他痛苦的事情，而我也一定会因此而做出一定的反应。但是，我却没有。以至于，我终究没有成功的免去他们兄弟二人的悲伤。

从最初的想见和之后刻意的安排，我都在避免这个结果。但天意弄人，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变化的契机，却是因我而起。

“小姐，你在想什么？”宿洛影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轻轻摇头，没有说什么。

“……”宿洛影眼中闪过悲痛，但随即又转换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姐，你不喜欢影了么？”

“哎？为什么这么问？”我迷茫。

“那为什么小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在想一些事情，没有不高兴。”

“真的吗？”

“你不信我？”我挑眉。

顿时，宿洛影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