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染泶的新婚假期结束，染羽宣布，染泶代他受邀，出使梦柯国。这一个命令，在官场上混成人精的人自然了解，染羽这是在为染泶铺路，相信不久，朱焰国的主人，将会是王子染泶。

染泶走后几天，染谦找上我，说是问我大典该如何举办？

我疑惑的看着他。

染谦好似也了解和预料到了我的反应，解释说，现在群臣都知道我是君后了，因此按照惯例，必须举行册封大典。

解释完之后，染谦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我。

我翻开看了看，久久沉默之后，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原来，我升官了？

花家的惨败和毁灭，并没有让我得到意想中的安宁。反而，许多的事情，都开始烦躁了起来。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或许，是因为夜里的噩梦。

梦中，十六夜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倒在血泊之中，什么都做不到，连为他流一滴眼泪，都做不到。

看见我失神，染谦说，等我考虑好了，再给他回复吧。不过，要尽快。

过几日，我收到了一封信，来自穆夜的徒弟、十六夜的师傅幽孑老人。

信中写着，穆夜、十六夜与花散里三人在幽孑老人所在的幽孑深谷养伤。他们在离开炎都去集安国的途中被花家伏击。最后，因为穆然的出现而救了他们。

幽孑在信里只轻描淡写的为穆然说了几句话，并未求情，也未曾责怪。但对于看信我的来说，这几句话已经足够了。

幽孑老人说，穆然因病，寿命不久；执意跟在穆夜他们身后，犹豫再三，还是出手相救，以及穆然自刎。

看完信，我怅然的望着天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做了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无论最后怎么为自己开脱，我都无法释怀。

但，无论释怀与否，我都不曾遗憾过。但是，我又怎么可能没有遗憾的事情？！

初，是最为遗憾的。

与她曾经的交易，我没有付出根本的代价。初说，想要“穆晚”，哪怕只是身体。但归根结底，初只碰过我两次。但是，那于此说是亲密的欢爱，不如说是带有侮辱性质的触摸。之后，再也不曾有过。

而穆然，则是遗憾道无比遗憾。

穆然温润如玉，为了一段绝望的感情，最终走上了绝望的路。

而穆然，显然不如穆夜那般坚强。

但，不管如何，一切都已经铸就。

悲伤春秋，又能改变什么？又能挽回什么？

失去的，终归是失去。

四月二十日。

我回复了染谦。染谦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试图说服我。反而，用着欣喜和欣赏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有些不舒服。

这种眼神，好似我做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

在花家事件之后，染羽不再那么常来永昶殿，也很少在这里留宿。这对于我而言，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宫里开始有流言说，我失宠了。

我是否失宠，这一件事，我比谁都清楚。但是，那又如何？染羽并没有作出任何解释，而我，也没有任何要类似努力的举动。

水无曾试探的问我，是否要请染羽过来？

我摇头，只说，没必要。

对于染羽，我没有任何要挽留他的意思。如若他的注意力能够转移到别人身上，对于我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想耽误任何一个人的一生。

四月末。

我似乎无聊了，于是难得的出门走一走。一走，就不小心走到了羽飞。依旧没有人阻止我，因为这里没有人把守。

对于君王来说，寝宫四周竟然没人出没，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紫罗兰的花期，并不长久。现在，一些花已经凋谢了。四月的风，时急时缓。当我走进去的时候，一阵狂风吹过，漫天开始飘散着紫色的花雨。那副场景，好不美丽。

我再度走到花藤架下，坐在石桌上，出身的望着前方的花海。

我，在等人。

等一个我不在意，却必须面对的人。

十二侍女，已经离开了一半。

每一日，看到水无越加沉静的神色，就觉得，我应该愧疚。但是，我没有。她们的离开，是她们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我，只是给了她们一个契机。

云梦寒的仇，她们报了。在花家败亡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成功复仇了。虽然，这并非全部都是她们所为。但，她们也是参与者。只要参与了，就算是亲手复仇了。

而她们，一直以来，靠着仇恨以及复仇之心存活的人，仇恨的目标死亡，失去了目的的她们，彷徨茫然，不知所措。有什么比失去生存目的更为彷徨和可怜的？

本来，作为她们的主人——即使她们并没有全部认同——的我，应该给她们一个生存理由，或者是借口。而不是任由她们离开痛苦的活着，在挣扎和迷惘中重新寻找一个新的生存目的，但……

我选择了放任。

我只给了她们一句话：愿留则留。

结果是，六人离开，六人悲伤。

这种结局，本是我可以轻而易举改变的，但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反之还火上浇油。

但，我竟然不觉得抱歉。

穆夜与花散里离开之后，以及穆然死后，我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种预感告诉我，之后，平静不再。

之前是迫不得已，被卷入了别人的事情之中，但从穆夜的事情完结之后，就该轮到我了。

因果轮回，不外乎如此。

之后的事情，之后关于我的事情，我不会再牵连到谁。以前那些因为我而死的、而受伤的人，我会彻底的将他们摒除在外。从这一刻起，我将承担所有因我而起的因果。

所以，现在这样……现在这样就好了。

……

在染羽心中，云梦寒是绝对完美的存在。或许，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的一切缺点，在他的眼里，都是优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能够牵动他的心。而莫爱，她则不同。

起初是轻视和厌恶，但最后被吸引。为何会如此，染羽也说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被她吸引了。但却不知，自己是否是真的……

“你来了？”眼前出现的男子，依旧如水，只不过，比起当初所见，要沉静许多。我淡淡一笑，仰头四十五度，望着天空飘散的花瓣。

美丽，但不过只是一瞬间。

“你找我？”染羽坐在对面，眼中情绪复杂，一眼就可以看到。但可惜的是，莫爱并没有看她。

“上一次来这里，我说过，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们答案。现在，你还需要这个答案吗？”

“……你有答案了吗？”染羽沉默了一下，道。

波澜不惊的表情，毫无起伏的声音，彼此都是如此。好似是故做镇静，也好似是真的不在乎。但是假装还是真实，似乎都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一切，都变了。

不，也或许，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变过。变的，只是真相而已。

曾经，被掩埋的真相，在穆然死后，在穆夜和花散里离开之后，开始慢慢的付出水面。

一度试图隐瞒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变化，或者，是不愿意注意。就如染羽，和我。

“过几天，我会让十六夜接管‘千日草’，而君上您，还请收回对他们的特权。”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十六夜和他之间的选择，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有了结果。但是，染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想，宁愿这个答案，从不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