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

在花家，这样的人成百上千。期间，失败品无数。

花散里当初劝告过他们，不要这么做！太残忍了，也太糟践生命。然而，她的话却被认作是她天真的证明。后来，若不是他……若不是花残解围，他们会逼迫自己去喂那些孩子吃蛊虫。

看着那些孩子恐惧颤抖的模样，其他人都在笑。她想哭，却不敢哭。身为族长继承人和君后候选人，她一旦哭了，就会受到万千职责。这还不算，还有身边的人会跟着遭殃，尤其是，让她落泪的理由。

花家的人奉行铲除弱点的原则。什么是自己的弱点，就铲除什么。就如同她，什么是她喜爱的，就让她亲手杀死什么，而他们美其名曰是玩物丧志。如若什么让她悲伤落泪，那什么就会死去，被别人残忍虐杀，而她被迫在一旁看着，并美其名曰，如若不正对自己的悲伤痛苦，以后会更痛。

不懂得残忍的人，面临和面对的就只有残忍。

花家，一直都是这般铁血，比军营的纪律还要严格。

不，不是严格，是残忍。每一条规矩戒律，都是鲜血和尸体铺垫而成的……

“说起来，这三个人本来是表姐的。当初看着表姐被逼成那个样子，我不知道哪里不对，竟然跑出来说自己喜欢他们，让表姐躲过一劫。”花残道。

“……”花散里沉默。她，很害怕这个人。一是曾经在他那里受过非一般的折磨，二是自己对他有愧。但，更为多的是疑惑。

花残自幼都喜欢粘着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纵使喜欢欺负自己，但欺负得不过分，她也只能忍耐着。但是，在十年前被那些人带回花家之后，他……

花散里不懂，为什么花残会变得那么快。儿时，虽然他很奇怪，怪癖也多，但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但在她被带回去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残忍、暴虐，谁也不敢招惹他，哪怕他笑着。因为，他笑着的时候，更危险。

“十六，去清璃那里。”穆夜道。

“是。”

十六夜抱着受伤的手，朝花散里那里跑了过去。

花散里立刻从裙摆上撕下布条，不顾十六夜拒绝，为其包扎。一边包扎还一边说没有药，现在只能这么将就，先将血止住。

“清璃……”花残呢喃着这个名字，“原来你是这么叫她的阿……原来，表姐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清璃阿……”

“……”

“但是，我所认识的‘清璃’已经死了，是不是意味着表姐也是注定一死？”花残道。

“人生百年，谁能不死？”花散里淡然道。经历过一次死亡，开始害怕死亡，也在同时，看淡了生死。

“谁能不死？呵，说得好！”花残差点鼓掌，“那，你去死，好不好？”看着穆夜，他补充了一句。

这样清淡且带着请求的口吻，就像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或是请求对方的答应，着实让人好笑的同时，十分的气愤。

花残操起长枪，开始第二轮攻击。

使用长枪，对手臂、腰部的力量要求十分严格。花残腰侧受伤，本来应该不会如同先前那么顺畅，但他依旧将一柄长枪挥舞得行云流水，进攻的速度和力道丝毫不必之前差。但，不消片刻，腰侧的伤口开始渗血。

穆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说，穆夜是左手用剑，但必要之时仍需要双手握剑，才能抵挡得住花残凶猛的攻击。每握一次，伤口就被拉大一寸。而且，穆夜身上的伤远不止这一处，只不过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想要欺瞒住敌人，就要连自己人都瞒骗住。因此，即使是花散里和十六夜，也不知道穆夜身上还有一处伤口。

穆夜有些焦急，必须速度速决，另外一处伤，在膝盖。伤虽不严重，但久而久之，就会影响速度和力道。而花残非等闲之辈，不消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隐瞒的事情。

大约百十招过后，穆夜的气息有些紊乱，额头渗出冷汗。他僵直着身体，以掩盖有些发抖的膝盖。

膝盖已经出血了，幸好衣服颜色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花散里和十六夜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花残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是因为失血过多。他不管不顾腰侧的伤口，疯了一般的进宫。

风，萧瑟无比。原本明媚的天空，突然被密布着乌云，俨然有着雷雨倾盆的趋势。

花残开始第三度的攻击，这一次攻击不如先前两次凶狠，但在彼此身体状况都不如之前，已经让人很吃力了。

也不知道是穆夜拼命的觉悟终于爆发了奇迹，还是什么，在一道响雷劈下之时，雷电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在打斗的两人。

打斗休了。

花残紧握着长枪，保持着僵硬别扭的姿势。穆夜双手持剑，剑身没入了花残腰腹。鲜血沿着剑刃滴落，一滴一滴……

“你……！”穆夜保持着那个姿势，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花残笑了笑，咳嗽了几声，一股腥甜涌上。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口血咽下。

“很不爽，真的很不爽……”花残微弱着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明明是我……明明是我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我……我从小就守在她的身边的……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穆夜震惊，“你……”

“好想杀了你，将你撕成碎片，剁成肉末！但是……但是，你死了的话，她也会跟你而去的吧？……我早看出来了，你们二人，谁人一死，另一个绝对不会独活世间。”花残苦笑道，目光眷念的看着花散里，但光线太暗，花散里的注意全在穆夜身上，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这样的花散里，让花残感觉自己更加的卑微。

爱一个人，竟然是如此卑微的事情？

不，比起卑微，更多的是残忍。

伤害自己的残忍、伤害别人的残忍、伤害她的残忍、以及伤害了她之后再自我伤害的残忍……

他从知事起的爱恋到现在彻底的结束了，剩下的，只有残忍……

连最后一幕，都是这般的残忍。

穆夜沉默的听着，没有抽回剑，身体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伤口的使然，还是什么？

反倒是花残，他一脚踢开了穆夜，剑就这么拔出他的身体，鲜血飚溅。

花残踉跄的退后了几步，用长枪稳住身体，但还是半跪在地。他咳嗽了好几下，每咳嗽一下，鲜血就飞溅。

此刻，鲜血就如流水，飞速的流出自己的身体。

花散里咬着唇，将目光死死的定在穆夜身上。她不敢去看花残，害怕眼中会露出让异样的情绪。

花残对自己的心思，花散里不是不知道。不然的话，以花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用武力强迫自己做那种事情？即使最后没有得逞。

而且，若不是花残在暗中帮忙，她这么多年培植的势力、这么多年想成功的瞒住花家那群修炼成人精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她不能回报他任何，只因为能够用来回报、他也想要的东西，她早已给了穆夜，没有一点多余的可以给别人。

此生，她只能辜负他了……

“你们……咳咳……你们赶快走吧！花家的追兵可不止我这一批。出来之时，规定若我一个时辰之内不回去的话，就有大批的追兵到来。不赶快逃，你们就准备等死吧！”花残摇摇晃晃站起身，现在，他能够为她做的事情也只有这样了。

突然，花残举起手，长枪飞离手中，插入了一旁重伤未死的人身上。

“不……不要去集安国，那里……那里有人等着你们自投罗网。”说完，花残上前几步，抽出长枪，甩了甩，捂住腹部，摇晃着向前行。

鲜血从指缝渗出，铺成一道血之轨迹。

“……花……小……小残……”

听到花散里的声音，花残身体一颤，停了一下脚步，淡淡一笑，笑得遗憾，却也幸福。

“表姐，小时候你总是这么叫我，不管……不管我愿不愿意……”但是，我却很喜欢。花残在心中补充。

花散里模糊着眼眶，看着花残消失在前方。

天色漆黑，如夜，如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