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节

甘沝的这份礼物的寓意十分的深刻，不仅仅送上了最无价的礼物，这一份包含人民真心祈盼的万民书可不是钱可以买得到的；还为自己留下了一个极为深刻又美好的印象，还将自己的心意呈递给了未来的君主——她，是效忠他的。

而甘沝，在送上这一份礼物的时候，自然了解，染羽不会因此而对自己有所嫌隙。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染羽并没有多疑或者多心，只是笑着将奏折递给染泶。

染谦看后，视线撇向了甘老丞相，见他老神在在的喝着酒，应对着别人的问话。心中骂了一句，哼，老狐狸！

接下来，是依照官阶贺礼。

每个人都带着或谄媚或讨好，或适宜或端正的笑容与染泶祝贺。那些祝贺词，无论怎么翻新，听也不听的就觉得厌烦。

我继续喝着茶。

我想抽烟。但现在却不能，因此我只能用茶水代替。但是，茶水越加的淡而无味，如若干涩的枯水，饮下去就有想吐的感觉。

左侧的人，很快就送完礼物，祝贺完毕。只剩下末席的空行大师和青衣。因为他们是出家人，所以没有送礼，只是双双上千，对染泶行了一个佛礼，简单的祝贺了一下。

空行与青衣二人，在这种场合无疑就是另类，然而，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任何的尴尬之意，保持着出家人的从容淡漠，万事俱空的态度。

空行大师依旧笑得慈悲，那怜悯苍生一般的态度越来越浓重，让人一旦靠近他，就不由得感叹，无论是感叹幸福还是悲伤。

而青衣，现在她的法号是青空，本来，她这一辈的应该是“念”字开头。但她出家的原因本非看破红尘，照理说不应该收入佛门之中。但是，在与空行大师深聊了一番之后，由空行大师出面，说服了尼姑庵的主持，并亲自为她剃度，以及取法号。

和尚为尼姑剃度取法号无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是，奇怪的，一直喜欢流言蜚语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议论这一件事情。

他们都知道，空行大师绝非是那种伪善之人，根本不会做出佛门所不能容忍之事。他们也知道，青衣出家的原因是因为火炼的亡故。为了好友出家，只因要为她祈福，祈祷她转世能够得意幸福安康的一声。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子，天下几人？谁又能用流言蜚语污蔑折辱她呢？

空行大师与青衣祝贺完毕，就转身离开。没有寒暄，也没有刻意做出什么停留，即使他们二人都算是染泶的师傅，即使他们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但他们依旧回到了那不起眼的末席，继续淡漠的喝着茶，不时的说了些什么，换来微笑，但也是慈悲的笑与清冷空寂的笑。

这两种笑容，在佛门之中，最为常见。

青衣转身的那一刻，与我的视线相接。从她的眼里，我看不到任何关于我的情绪和记忆，只能看见自己一袭白衣、一脸苍白的喝着泛白的茶水。这模样，竟然如斯的可怜！

这一刻，我有些憎恨自己的视力为何如此之好。

我有些狼狈，为了掩饰这一种从心头发出的狼狈，我想要离开。

“怎么了？”染羽注意到身旁之人的不对，问道。淡淡地声音里，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细微的关心。

“……君上……”我能回去吗？我想回去。这一句话，我还为说出口，就被哽在喉咙。染羽的目光和表情，让我说不出这句话。

只因为，这一刻的染羽，好陌生……

以前陪他参与了许多次宴会，但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以前，即使他用毫无情绪的声音对我说话，我也不会如此感受。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竟然有了这种感觉。

是因为想到了那个可能吗？

不，是因为笃定了那个可能吗？

“嗯？”

“君上，你让我穿这一身衣服，就是想要如此吗？”我问。

染羽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看着她，不言一语。

“……下次直接说就可以了，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爱……”

在别人耳中，染羽是在叹息。但我知道，他是在唤我名字。

之前就想到，染羽让我穿这一身白衣，并非是想要给与我一个身份，一个他认为应该是我、我也值得的身份。至少，这不是主要的。他需要的是，一个替他掩护的人。

这个男子，还在计划着谁？除了花家。

花家之后，这个男子会让谁成为下一个花家？

我不知道。一直的一直，我都不知道。

还有，一直的一直，我都忽略了一点，不，应该说是不去承认一点：染羽是帝王！

即使我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意识到他是帝王，但我却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哪有帝王没有野心的？哪有帝王没有想一并天下，让自己成为天下之王的野心欲望？！

这一些，我都忽略了。

比忘记、不知道还要可悲的一点，就是忽略。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方才在青衣眼中看到的自己，可怜的自己。

只身步步海天涯、路无归、霜满颜。

我，是不是真的在不知不觉之间，踏向了这个结局？

侧眼看着染羽，他还在看着我，目光淡定如水，冰寒而温暖，冷漠而热情。这般的矛盾，这般的吸引人，让人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似乎是在询问我，相信我吗？

我想闪避开视线，但是……

接下来贺礼的是右侧之人。

右侧的人不如左侧，似乎如同拍卖会一样，越是重量级的东西，越放在最后。因此，前面人都送完了，只剩下南向国的使者与梦柯国的使者。

南向国的使者是老熟人，至少，在主桌上的人，不会对他感到陌生。他就是，南向国第一辅臣尚安。

依旧是沉默寡言，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谁都别靠近”的气息。当沉默散去，就是让人难以抬头的压迫感和威严感。

我一震，看着踱步，徐徐而来的人。明明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却冰寒如斯。攥紧双拳，才能够忍耐住心中以及身体不自然的颤抖。

我看着他，他与我走来，却不是向我走来。视线的相接，让我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咫尺天涯，什么叫做永远都跨越不了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