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无关紧要
作者:苏木里      更新:2019-09-24 01:10      字数:5365

第270节

“温柔,我们现在可是算亲家了,你不能这么损人。”司徒破晓见她难得开玩笑,也放松了态度,随意道。其实,就他而言,没有什么好局促紧张的。但是,为了顾及其他人,只好装成这一副紧张的样子。还好,因为温柔的戏言,让气氛缓和了下来。

“亲家吗?我记得,初幻好像是出自穆府。今天之前,她只是暂时住在司徒府的吧?”我笑道。

“阿,是吗?但我好像是初幻的义父耶~”司徒破晓拉长声音道。

“这样阿?那幸好,我和你还是一辈的。”我看向染泶,“是吧,儿子?”

“……”正在喝酒的染泶差点被呛着,“……温柔,那么叫是不是迫不得已嘛!”染泶低声道,眉眼之间,俨然是求饶之意。

“是吗?那真好。”我淡淡一笑。

我,不讨厌小孩,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如果让我选择,我绝对不会要孩子。那太麻烦了!而且,这个麻烦不是一时,而是一世。

“说起来,我还没有看过哥哥穿喜服的模样。”染谦突然道。

我沉默的垂头,喝着茶水。染谦,不愧是染谦,如此的聪明,让人汗颜不已。

如果继续孩子的话题下去,我不会排除自己会很扫兴的说一句,此生绝对不会要孩子。而我,也很习惯扫兴,自然不会在乎这一些。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最大的是染羽,他的一切都比任何重要。哪怕平日他对我千依百顺,忍让迁就,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身为帝王,最为重要的,不是感情,而是身为帝王的尊严、权威以及对权势、能力的掌控和支配。如若触犯了这一点,无论是谁,都会如同冒犯神灵一样,受到相应的惩罚。

“父亲穿喜服的样子?”染泶也加入了嬉戏阵营,“很帅吧?”

“……帅?”染羽迷惑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看了一眼温柔,想到这个词应该又是出自她那里。淡淡一笑,随意道,“如果想看也可以。”

“……哈?”这一下,愣住的人就是染谦和染泶。

“哥哥,难道你想要穿?”

“嗯,如果可以的话……”染羽暧昧的丢了一句话。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得很暧昧。更为暧昧的是他们的视线,都看似不经意的瞥向了某个垂首喝茶的人。那个人,无论怎么刻意沉默低调,都减退不了她丝毫的存在感。就如同她那一身白衣,在黑夜之中,如此的显眼。

“是吗?那还怎样看看哥哥怎样才可以。”染谦道。

“君上穿喜服……”司徒破晓上下打量了一下染羽,“嗯,是要比这个得意洋洋的小兔崽子要好看许多。”司徒破晓现在就像是一个山野村夫一样,口无遮拦,也不在意他口中的“小兔崽子”是朱焰国的王子殿下,更不在乎“小兔崽子”的父亲也在场。

“司徒师傅,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今天是你徒弟我的大婚耶!”染泶也不在意司徒破晓放肆的言语,笑道。

“为师可是实话实说。”

“司徒亲家,你小心泶儿报复噢。这个‘小兔崽子’报复心很强的!”染泶喝了一杯酒,“上一次不就多说了一句话,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然报复我这个当叔叔的。哎……”

“说什么呢,谦叔,你也跟着司徒师傅瞎起哄!”

“什么瞎起哄,谦叔我可是实话实说。”

“什么实话实说?你怎么不说说你做了什么好事?”染泶瞪了染谦一眼,惹来了一阵笑声。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我懂得,眼前的温馨与和睦,是建立在某种条件之上的。若是某种条件不见,这温馨和睦也不过是水中月,雾中花,虚无飘渺,可望而不可及……

很久之后,我才醒悟。我之所以不愿意死去,不想死去,不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要离开他,还因为贪恋这一种没有任何物质条件、利益纠纷,单纯的家人朋友关系,温馨和睦的气氛而已。哪怕,我一句话也不说,但仍旧十分的享受他们的斗嘴、谈笑以及欢笑所带来的平和与幸福之感……

很久之后,当我想起,曾经那些我所贪恋的东西,还未深深的铭刻在心中就被现实的残忍所遮盖。以至于,每每的想到,心就如若被刀绞,痛苦不堪。

“呵呵,那是当然!谦叔我可是贤德兼备的谦王阿,做过的好事,没成千,也上万了。区区一件,不足挂齿。”染谦好不谦逊的自夸。

“……”染泶睁大眼,这……这谦叔,竟然如此……这还真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厚颜无耻”的夸奖自己,还真是别开生面,“谦叔,你应该谦虚一点,不然对不起自己的名号。”

“噢,是吗?”染谦不以为然的挑眉,“不过,我还想做一件好事。”

“谦叔是想要每一日一善吗?什么好事?”

“谦王殿下,小心好人做不了,反做了恶人噢。”司徒破晓讪讪道,还未开始,就先落井下石。

“呵呵,那是自然,多谢司徒亲家的关心。”染谦道。

“那么,你想要做什么好事?”

“这个嘛……呵呵,哥哥不是想要穿喜服吗?”染谦笑着,“那不如,改日再举办一场婚礼。主角嘛,自然是哥哥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看向了某个人。

其他人自然明了。

不知道是气氛使然,还是所有人都希望如此,于是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温柔。

我装作不知道,抬起头,用着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像是醒悟了什么,淡淡一笑,道,“谦王阁下,您如果有闲情逸致说这些,不如去招呼一下来贺的宾客。他们可是望穿秋水了噢。”说完,我讪笑着喝了口茶,眼睛瞄了一眼其他桌坐着的宾客。他们貌似自然的交谈着,其实都不时的朝这边看。但或许是因为这边的气氛太好,不容人插足,还是因为顾忌这一桌的人的身份,才会缄口不言,沉默不言,只等待着这桌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们。

染谦自然懂得她想要说什么,于是转了话题,不再继续纠结下去。

“嗯,说得也是!……那么,哥哥?”

染羽沉默着,没有理会染谦的闻讯,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瞬时尴尬了下来。

我注意到染羽投来的目光,只是一瞥,但也足以让我注意到。可是,我装傻了。

染羽方才说那一句话,我就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但,我能如何?除了装傻。一旦有所回应,就会被打蛇上棍,除非耍赖,否则怎么也挣脱不了,尤其是这几个人都是有心为之。

我可不想跳入这么明显的“坑”里。即使,这个“坑”不知道又多少女子费尽心机的想要跳下去。

我,果然还是自视清高么?

“泶儿,你是今日的主角。”染羽沉默之后才道。

这一句话,如若赦令。尴尬的气氛虽然还在,但已然不太明显。

“是,父亲。”染泶恭敬回答,便招来了身后的人,对他说了些人,于是,那人就上前了好几步,四下扫视了一眼,在现场再度肃静无比之时,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今乃我,朱焰国,王子殿下大婚之日,普天同庆之时。现在,宴席正式开始,诸位大人不必拘礼!王子有令,随意就好。”宴会的开始,就等同于祝贺的开始,祝贺的开始,就相当于献礼与比较的开始。

献礼祝贺也是有等级秩序、优先之分的。身为长辈,染羽、染谦、司徒破晓与我当然要“身先士卒”,最好领头作用。同时,也是一种威慑行为。至于为何说是威慑?呵,稍后就知道了……

染羽招了手,立刻就有人捧着一个盒子上前。未等染羽示下,他就将东西送了过去,而后退下。

染泶立刻打开,只见是一颗暗黑的珠子。通体漆黑,光滑圆润,隐约之间,有莹白之光散发出。

识货的人,都为之惊叹。

不识货的人,只会觉得这是一颗相当奇特的珠子而已。

不知道是谁在哪里感叹了一句“居然是明月珠”。

一句感叹之后,原本肃静的人群有点躁动,就像是地震来临之前的动物。

我不知道明月珠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与我解释,但从奇特人的反应,可以轻易的得出,这不是一般的东西。而这个不一般,自然是与绝世奇珍是同等级的。

后来,我才得知,明月珠又称为昼夜神珠,白日如阳明亮,夜里如黑珍珠漆黑。不过,这只是外表。而它,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只是有一个特殊的意义象征:笃定者。换言之,就是被承认的人。而君主承认的人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承认他的地位。王子的地位是与生俱来的,再被君主承认,无疑相当于下圣旨宣布立他为太子。

因而,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是十分有分量的礼物。

之后是染谦。

染谦送的东西不如染羽那么有分量,但也意义非凡。那是一把匕首。匕首陈旧,没有一丝光泽。一眼看去,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但仔细端看,就可以看出匕首之中蕴藏着的气势和沧桑。这就如若一个在浮华尘世之中历练过的人,从最初的轻狂浮夸,成为内敛、沧桑、成熟、稳重。

染谦说,这一把匕首自幼跟随在他身边,救了他很多次。现在,染泶结婚了,就当做他成家立业的礼物。还谦虚的说了一句,礼轻情意重。

如若知道内情的人都懂得,这一把刀代表的意义不会比明月珠低。但是,知道的人压根儿就只有一个——除了当事人,那就是染羽。

在之后的某一天,染羽告诉我说,这把刀是他们母亲的遗物,也是他们母亲的陪嫁之物,同时还是他们兄弟二人唯一争抢过的东西。当时,他们母亲要在送他们新年礼物的时候,这把匕首就是礼物之人。结果,二人为了争这把匕首,还打了一架。那是他们第一次打架,也是最后一次打架。在送了那一份礼物后不久,他们的母亲就因为“事故”而死去。那时,染羽六岁,染谦四岁。

司徒破晓送的礼物,十分贵重,也有些奇怪。对,是有些奇怪。他送的,竟然是长命锁!婴儿挂的那种长命锁。

他说,这一把长命锁是司徒家祖传的,现在用来送给他和初幻未来的儿孙,也是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无论是哪一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礼物都很奇怪。但是,长远来看,这一份礼物也别具深意。这无疑是期待他们的子女的诞生。这对一对夫妻,尤其是十分注重子孙的王室来说,怎么可以说是不好?

而且,司徒家的祖传长命锁,那不就是等同于认同拥有长命锁的人为司徒家的继承人吗?司徒破晓冥婚是众所周知的。在这种背景下送出这种礼物,无疑是等同于将司徒家送给染泶与初幻未来的儿女吗?

司徒家,如此庞大的家业,以这种有点奇怪的方式送给了染泶的儿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送给染泶的,也是初幻的嫁妆。此举,不但让某些敢打王室注意的人不得不考虑司徒家的财力,还为初幻做了十分强大的帮衬。

无论古代现代,娘家的嫁妆,是女儿在男方家地位的象征。这样虽然说十分的烂俗功利,但也是十分现实的做法。

因此,以后若是染泶要纳妃,或者不将初幻立后,也必须得考虑到司徒家。毕竟,他是将司徒家的家业送给他们的子女,而非他们。而他们的子女,也非是其中一人的。除非是特例,谁不会只在意父母中一方?

在他们三人都送了礼物之后,现场安静到死寂。所有人都在掂量着自己礼物的独特与分量。毕竟,这可是讨好未来君主的一个难得的机会。直白来说,就是一个光明正大、合法的行贿的机会。

现在,他们都看着我。有着期待,也有着催促。期待的是,看我又能送出什么样的礼物?是否能够和前面三位同样分量甚至超越?虽然这是不太可能的。也有在催促我赶快,因为他们急着表现。

我问染泶,想要什么?

我问得很直白,直白得染泶都愣了。

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我也没有准备礼物。我只能问他想要什么。

其余人都盯着我,好似我说了什么破天荒的话。

染泶立刻为我打圆场,说,只要我来了就已经足够了。就如先前所说,在我“刻意”救染羽受伤之后,我就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上。哪怕是一年一度的宴会,我也缺席。而且,最近我才被花散里“伤害”,昏迷不醒了一段时日,能够出席,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之后,我想了想,对染泶说,为他弹奏一曲,如何?

染泶惊愕,而后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其余人听到了,也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而来的,尽是期待。

染羽蹙眉。

前几天,她为他和十六夜弹奏了一曲《广陵散》。之后,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旧伤显然有复发的迹象。这种伤及经脉的伤,最容易反复复发,因此必须忌讳会触发其复发的事情。

显然,她如果再弹琴的话,旧伤会更加的严重。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还是在这种场合上。哪怕他是君王,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着她,可她却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注视。让人摆好琴桌与琴,点燃熏香,走了过去。

坐定之后,调试了琴音,便擅自的弹奏了起来,也不管四周还有吵闹质疑之声。

《列子·汤问》里记载:伯牙子善鼓琴,其友钟子期善听之,方鼓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如若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遂传为佳话。至唐代,《高山》、《流水》独立成曲。宋代复分《高山》为四段、《流水》为八段。至明代,《高山》成八段之曲。

《高山》八段,第一段、嵩岳峥嵘。第二段、昆仑嶻嶪。第三段、天空独嶂。第四段、霞起群峰。第五段、晴岚积翠。第六段、暮烟凝紫。第七段、蹑履思登。第八段、振衣怀啸。

《流水》八段,第一段、长江万里;第二段、一派千浔;第三段、汪洋注海;第四段、缥缈澄江;第五段、就下朝宗;第六段、古今昼夜;第七段、汩汩东流;第八段、乐在智人。

一曲完毕,一片寂静。我一笑,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出尽了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