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十一月初，天气沁凉。

月高高的挂在天空，散发暧昧昏白的光芒。风吹拂着时间的万物，搅扰了夜间的安宁，也破坏了夜的幽寂，却也带来了一点点的生机，去消了一点点夜的恐惧。

我坐在床边，看着紧闭着眼的初。

今日，是她彻底离开的日子。我本不想来，终究还是来了。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或许我只是想要好好的和她告别吧！

但却不想初在临走之时都是那么痛苦，所以我等她睡着之后才出现。

司徒破晓与穆秋二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直到她睡着之后，才通知我。

他们离开之时，穆秋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司徒破晓则说让我别在意。生死无常，等死亡到来之时，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他们所想要表达的我都懂。

可是，懂了又如何？死了的人终究是死了，不懂与懂，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初脸色苍白，以前很难想象，强大如斯的女子，居然会柔弱至此。

打更的声音传来，子夜到来。

床上的人儿慢慢的睁开眼。眼中尽是疲倦和悲伤。

我知道，初，死了。

初幻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她依旧是一袭青衫，打扮得如同男子一样。

“你……醒了。”我轻声道。

“你怎么来了？”初幻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上，道。

借着光，我才发现，初幻的眼角隐隐有着泪水。

心爱之人离开的痛苦，我很清楚。也知道，这种痛是任何言语都安慰不了的。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接受。

但是在接受之中，那种痛苦会入洪流一样，时刻冲荡着原本就脆弱的心。

“来看看。”

“……”初幻怪异着眼神。

“你怪我吗？”

“怪你？为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初会好好的存在着。”

“你在自责还是愧疚抑或是同情？”初幻扯起嘴角，扬起一抹虚弱的讽刺微笑，“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必要。”

“……”

“初临走之前说，你肯定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如果说了的话，就让我转告你，别自作多情。”

“阿……我知道。”我起了身，背对着初幻，露出苦涩微笑，道，“我不是在自责，也不是愧疚，更不是同情。

“那是什么？”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遭遇不幸？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火炼不会死，青衣不会出家，司徒破晓不会不能娶亲，而初……”

“说到底，你还是在自责。”初幻道。

“自责？你认为我有什么资格自责？”我侧头，淡淡的看了初幻一眼。

初幻深沉着眼神，不言不语。

“我的命运似乎真的是被谁诅咒了。如若不然，为何会至此？我原本只是想死而已，却不料落到这个局面之中，进退不得。起初想好好的珍惜再一次的生命，想要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可是命运弄人，这么小小的一个愿望都实现不了。”

“想要平静度日，原本就是妄想。谁能平平凡凡、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初幻冷笑一声道。

她是平凡人家出生，一切都很平凡，可仍然摆脱不了命运的作弄。这何其弄人的命运，让人摆脱不了，逃脱不掉。

想要平平凡凡、安安静静的一辈子，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死！

“你想要过这种日子吗？”

“你认为我过得了吗？”初幻反问。

“如果你和染泶在一起，就绝对不可能有真正宁静的日子。”我直接道。

初幻眼神一颤，其中情绪更加深邃。

“染泶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阿……那又如何？”

“你打算接受他吗？”

“……他让你来打探消息的？”

“不，只是我自作主张而已。”我淡淡道，“染泶是一个好孩子，他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不愿意，他不会用任何来勉强你。不是吗？”

初幻没有说话。

她说得没错。在染泶与她表白之时，他就说了，他会尊重自己的意见。不会用权势地位去胁迫她。

“花家的事情解决之后，许多事情都会尘埃落定。到时候，朱焰国已然稳定。你即使是跟着他，也没有任何大碍。”

“你是在安排后事？”

“后事？为什么？”我笑道。

“那为什么？还是说，你还以为你是我的小姐，可以安排我一生的。”初幻冷冷道。

“你的小姐？那不是穆晚吗？”我无所谓道，“我只是随意的说说，你如何理解，那是你的事情。”

“……”

“我累了，先回去了。”

真的，很累。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疲倦。时时刻刻，若是不小心就有要去和周公下棋的倾向。

医者不能自医。

这一点我深深的明白。

上一次昏迷不醒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对身体所造成的负担远非我所预料得到的。虽然事后有调理过，但是仍不见好。至少是内在。

一旦伤及了根底，就很难痊愈。

“你……你就走了吗？”

“阿，怎么了？”

“没有。初说，你要幸福。”

“嗯，我知道。”我点了点头。

你要幸福……

这究竟是谁对我说的，我不想去理会，只知道这是她们的希望。

但是，我注定了要辜负他们的希望。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好，也知道那是真心的，无关任何。可是，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想要推翻如何能够翻盘？

对于十六夜，我有些些心疼。我知道这些心疼是来源于喜欢。

我不否认，我喜欢十六夜。

但是，那只是喜欢。

喜欢和爱，有着一定的距离。咫尺天涯，哪怕是一点点，只要克服不了心中的障碍，就很难跨过。

我跨不过去。

尚安的离开给我留下的伤害和恐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只能解释为，是因为我不够爱他，所以他才会离我而去，还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噢，初离开了，你习惯吗？”走到门前，我转身问。

“无所谓习惯不习惯。我不能再那么自私，让初为我承受原本是我所承受的东西。”初幻淡淡道，“我也想过挽留她，但是……失去心爱之人的世界，让人难以有所眷恋。眷恋不了，还不如选一个方式好好的离开。”

“她有好好的离开吗？”

“或许有吧！至少，她是笑着离开的。”

“……嗯，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我出了门，在门外道。

天阶夜色凉如水……

真的是凉如水阿，好冷！

失去心爱之人的世界，的确没有什么可眷恋的。我在相继失去尚安和母亲，就选择了死亡。

当时只是觉得，我可以死了。

却没有去想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死了？

可能就如同初幻所说的，没有心爱的人的世界，为何要存在于此？

不过，现在这样也够了！

初幻选择了坚强，不论未来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她都有所觉悟去承受。这一次，选择了初的消失，不就正是因为如此吗？

初以前为初幻承受着所有的悲伤痛苦，因而初幻就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但命运弄人，自己爱上了自己，最后自己不得不消除自己。

杀死心爱之人的罪孽，在初与初幻身上轮回着。纵使可以说是，初与初幻真正的融合在了一起，但是，这让初幻如何没有，她所爱之人是她亲手杀死的事实？！

在她们下定选择的那一刻，就如同掉进了巨大的漩涡的中心，不得而出。

仰望天空，看着夜色蔚蓝。

如果此刻有流星划过，我是不是会许愿？

是不是会许愿他们脱离如同被诅咒了的轮回中的宿命？最后能够得到他们理所当然的幸福，继而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呢？

但是……

命运本就是被诅咒的人，如何能够祈祷他人的幸福？

而我，适合做这种事情吗？

还真是可笑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