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不懂得识趣?
染谦这话是什么意思?!
“阳,你知道一个俗语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我问道。
“嗯,知道。”阳疑惑的点了点头。
“甘沝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而染谦想要从甘沝那里得到什么。环环相扣,虽然我看似不是染谦的目的,却为他的目的所在。这个人的城府很深,很难弄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做什么?但这却不是他最为厉害的地方。他最为厉害的是,即使知道应该防备他,也无法防备。”
“以后怎么办?”
“别继续跟踪了。既然染谦发现了你,那继续下去也没别的意思。现在你先回去,近段时日别进宫来。”
“……是。”
看着阳一下子沮丧下的眼神,我有些无可奈何。起初,我没有想过将他带进来,但是发现他离开不到半年的时间,进步神速。而且,我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人。包括穆夜和十六夜。
十六夜没有对我解释任何,无论他是多么的不得已。这让我感觉十分复杂。说不清这种感觉究竟由何而生,但是……而穆夜,他对我的确是真心实意。虽然这样想对他多少有些不公平,可是,前车之鉴。穆然那样的人都可以背叛我,而且好几次,我又怎么能再轻易相信这个一开始接近我就有所目的的人?
“阳,别想多了。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留在我身边,而是回到那里继续习文练武。而且,你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与我有所接触。即使是影也不行。”我道。
“嗯,阳知道。”
“我不会安慰人,这一点阳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想说多了。只是得提醒你一句,你不是曾说过要保护我吗?”
阳看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但是,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不需要小孩子。虽然你是一个很能干的孩子,可终究还是孩子。无论你现在多么的能干,在这些事情之中,你能够做的事情真的是太少太少了!因此,你还不如安下心,好好的磨砺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大人,一个能够彻彻底底保护我的大人,好吗?”
“嗯,阳知道了。”阳起了身,跪在她的面前,“阳会努力的磨砺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能够完整的保护小姐的大人!但是,也请小姐您好好的善待和保护自己,也请小姐记得,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呼喊阳,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禁笑出声。阳奇怪的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
好不容易,我才忍下了笑意,蹲在他面前,习惯性的抚摸了他的头。
“阳长大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阳定当不负小姐期望!”阳坚定着眼神,道。
“嗯,我知道。但是,在你不负我的期望之前,先记住,别再动不动就下跪了。我可不是神佛,也不是死人,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我。”
“可是,你是小姐?”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阳的说法。我明白,身在阶级井然的社会之下的阳,是无法明白我原本生活的世界。虽然没有实际上的人人平等,可是有所谓上的平等。人与人之间,是不会如此下跪的,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我是小姐没错,但是小姐我不喜欢你下跪,不行吗?”
“……是!小姐。”阳犹豫了一会儿,道。
“好了,你先去吧!明日我还有很多事,现在必须早些休息了。”
“是!小姐,阳先告退了!”
我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刚才才说了的话,他现在就忘记了。阳根本就不明白我说的话的意思。我不仅不想他跪拜于我,也不想他对我如此顺从和恭敬。但是,这是怎么也说不通的事情吧?
毕竟,这里是朱焰国。
并非我原本的世界。
七月七日,是染羽的三十岁寿辰。
染羽在之前就说过,不要铺张。虽然如此,整个王宫依然张灯结彩,就如同谁家女子出阁、谁家男儿迎亲似地。
国君的寿辰,是国家的大事之一。这一天,会有许多权贵人士以及外国使者的到来。虽然只是寿辰,却是见证国力的时刻。
但是,染羽总是反其道而行。身为主角,他是极为不配合的。
一大早,礼部就派人前来领走司徒破晓、青衣和火炼。虽然他们的表演是在晚上,却必须一大早就去准备。
水无身为十二侍女之首,很早就离开永昶殿前去做她原本的工作——管理后宫。而现在,她的职责应该是与礼部一同,将这一次寿宴举办得尽善尽美。至于我这里,她派来了一个叫做水皑的女子侍候我。
水无说,水皑是她的六妹。照这句话来说,水皑应该是十二侍女的第六位。水皑是一个浑身弥漫着淡淡哀愁的女子,就连那衣服与妆容的颜色都带着淡淡的忧伤。只要对视上她的眼,就会立刻被她眼中的忧伤感染。
水皑帮我梳妆打扮,十六夜则在门外守候。
水皑的手法很好,速度也很快,这让我轻松了不少。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上妆无疑是上刑。但是,这妆容却是必不可少的。毕竟,染羽也让我出席他的生日宴会。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水皑停下动作,道了一声“可以了”之后,便向衣橱走去。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美丽的人是谁?
淡淡的胭脂将原本有些苍白的肤色点缀得如同三月的樱花,淡淡的红,虽不艳丽,却又自身的美丽。眼圈周围点缀着点点黑色眼影,睫毛之上同上涂抹着同样材质的东西,如同睫毛膏一样。然而,这个时代绝不会有眼影或者睫毛膏这样的东西。之后问过十六夜,才知道这是锅灰。
说是锅灰,但不完全是。而是加入了一种特殊的材质,使之粘合,对人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而后成为一种颜料。可以化妆,也可以作画。
而左眼胖的上弦月形状的刺青,则被点缀上了莹白色,周围是淡淡的墨蓝色,就如同夜色蔚蓝的夜空之中的莹白月牙。本应该盘起的长发,则是一半梳髻,一半披肩。
水皑拿来一套莹白绣月牙长裙,让我穿上。
我道了声谢,水皑却完全将之无视。不,应该是从一开始她就将我无视,完全看不到我,完全不与我说话。就连给我化妆梳发的时候,眼中也无我。
与水无的恭敬不同,水皑似乎……讨厌我?!
即使如此,也无妨。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也不会在乎别人讨厌。
我穿好水皑拿来的长裙,走出门,便见到十六夜十分惊讶,不,应该说是惊……艳的表情。
“小姐。”十六夜微微红着脸道。
“都准备好了?”
“是!”
“那么走吧!去晚了,会有很多麻烦的。”说完,我迈步向前走。
水皑并没有跟随我而去,而是静静的站在屋子正中央,用着那无时无刻都含着忧伤的眼神目送我而去。
“……水色。”在他们离开之后,水皑走出了屋子,站在阶梯之中,对着虚空说。
身着一袭水色长裙、头与发全被水色长纱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走了出来。她与水皑微微的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水色,我不明白姐姐这么做的原因。你可明白?”
“姐姐做事自有她的分寸。”
“是吗?”
疑惑不解的问题却只得到公式化的回答,水皑苦涩一笑,使得那哀愁更加浓郁,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我不明白,她不过只是皮相与主人相似。”
“天下间,皮相相似之人有几?又有几人皮相相似还到了同一个地方,与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被同样的人盯上?”水色道。
“你想说这是宿命吗?”
水色沉默不语。
“水色,你是我们姐妹之中,唯一一个相信宿命之人。这样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你完全服从姐姐不合理的安排的原因?”
水色瞥了水皑一眼,又看了看天空,原本舒展的手来回伸展,最后紧紧握成拳。
“我说过,姐姐做事自有分寸!”
“分寸吗?呵呵……”
水皑突然好笑了起来。她捂着脸,狂肆的笑着。笑过之后,她转身面对水色,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被长纱蒙面的水色,万分哀戚道:
“这也是自有分寸吗?”
水色眼神一变,反手攫住水皑的手,厉声道:
“我记得曾经说过,谁也不要碰我的脸!”
“不要碰吗?”这一句话如同导火索一样,让水皑抓狂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用着低沉却震人肺腑的声音道,“为什么不要碰?!你脸颊上的伤不就是那个混蛋荧惑干的吗?!你一直一直都想杀了那个男人,那个曾经深深伤害了你的男人!”水皑指着水色的的胸口,“不仅仅是脸,还有这里的男人。但是,姐姐却让你去见他,让他帮忙!难道你就不痛吗?不愤怒吗?!不悲伤吗?!”
眼中的情绪渐渐消失殆尽,直到成为一片虚无。水色就这么看着水皑,看着这个从主人死去后就一直被悲伤裹覆并借由悲伤活着的可怜之人。
的确,她说的没错。她悲伤,痛苦,也很愤怒。但是,她知道姐姐这么做是无可奈何。因为,姐姐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姐妹。姐姐让她去找荧惑,想必也是思考了许久之后的结果。
然而,她却差点辜负了姐姐。
那时,在见到荧惑的时候,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出手了。
荧惑那个男人,只要一开始战斗,不见血就不会收手。而在他那里的“见血收手”,一般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人的血!
虽然她是个例外,但是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虽然你们是死士,但同时也是女子,哪有女子不爱美的?主人曾经这么说。在她的脸受伤后,主人和姐姐想尽了办法都无法抹去这道伤痕。她还记得,主人一边抚摸着她脸上的伤害,一边悲伤落泪。那眼泪的热度,炽热无比,灼伤了她的肌肤,也滚烫了她的心。
她无法遗忘主人的笑,更无法遗忘主人的泪水。就如同水皑无法遗忘主人去世时的悲伤,以及她们十二姐妹无法遗忘杀害主人的仇恨。
这个世界有太多无法遗忘的事情,一一去数,就算是从日出数到次日天明,也无法数清。但是,现在却不是去怀念和回忆那些无法遗忘之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