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那就麻烦二位姑娘了。”我依然是如此老套的客套之词。
“妹妹,以前还真未见过你跳得如此尽力!”火炼意有所指道。
青衣赞同的点了点头。以前的舞,多半非她自愿,只是因为客人的喜好。所以,彼此跳舞,她更喜欢编舞,只是因为自由一些。
“舞还不够完善,还得火炼姐姐多提提意见。”
“嗯,没问题!”火炼爽快道,“司徒公子,那么现在我们开始吧!”
火炼说做就做,立刻建议道。司徒破晓也是意犹未尽,火炼的提议显然十分符合他的心思,便立刻答应了。
他们三人围绕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此刻因为这一首曲这一支舞,完全没了所谓的男女之别。
十六夜为我点上烟,又去拿来了茶水点心放在旁边,好以让我想吃时方便拿取。
我半眯着眼,抽着烟。最近的日子,似乎越来越让人难耐了。不是因为寂寞,不是因为辛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染羽的寿辰所在的七月七日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
“十六,走。”我起了身,对着十六夜道。
我与司徒破晓、青衣和火炼告了辞,留他们三人在此继续商榷着原本应是我所担心忧烦之事。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头也没抬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三人,心中突生艳羡之情。真是幸福呢,能够沉醉在自己所喜欢的事情之中。忘记了世间所有的烦恼忧愁,只是单纯的执着着自己的所爱。如此这般的人,世间究竟能有几个?怎么能不让人羡慕?不让人觉得他们是幸福的呢?
而我,即使以前是靠写字维生,但也没有感觉到这种幸福之感。有的,只是每一本书定稿之后的解脱。
出了西院,到了那个能够完全沐浴到阳光的前院里。躺在院子正中央那一张我专属的软榻上,继续抽着烟。西院那边传来断续的琴声和交谈声,其余地方安静无比。
前院的正前方,有一方巨大的石质屏风,屏风之大,足以遮挡大半个前院,屏风之上雕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这方屏风,是水无的安排。原因是我喜欢在前院一边晒太阳一边抽烟看书,但是女子抽烟是何等重罪?!由此,才安排了这一扇屏风掩人耳目。至于烟,无论哪一座宫殿,都有点檀香的习惯,别人闻起来,也可以敷衍说是檀香的烟。但是,因为我目前的地位以及水无的特殊地位,无人敢擅问什么,也无人敢擅自闯入查探什么。
“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一点也不。”十六夜想了许久,但始终想不到其他话语。
“噢。”我抽了一口烟,呼了出来,“你知道你进宫的目的吧?”
“……嗯。”十六夜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难道,她要将自己再度赶走吗?
想到此,十六夜眼中婉转着有些凄凉和悲哀之情。他不想要离开这里,不想要离开她的身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就是不想。
然而,十六夜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再度”这个词。可事实上,她一次都没有赶过他走。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十六夜自己用着一些看似迫不得已的理由主动离开她的。
“现在火炼和青衣二人都学会了剑舞,你就早些回到你夜主身边。”
她的话证实了十六夜心中的猜测。十六夜看着她,不置一语。
“他身边无几个能信得过的人,你还是早些回去是好。”我淡淡的笑了笑。
“那你呢?”
“我?”
“你身边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你身边又有几个能信得过的人。”十六夜道。
“信得过的人?”我一愣,敲了敲烟斗,好笑了起来,“你觉得我需要吗?十六。”
“那你怎么知道夜主需要?!”
“……穆夜如果听到你这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我想象着穆夜得知十六夜这一番话的时候的表情。是惊讶?震惊?还是依旧面无表情,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我……”十六夜心知自己冲动说错了话,惭愧之情不言而喻。
“你什么?”
其实,我挺讨厌十六夜这个样子的,但也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是有趣。
但是,虽然如此,这讨厌的情绪远远比喜欢的多了许多。
我不喜欢犹疑之人。严格说来,十六夜并不是这一种人。而人类,在某一些事情之上犹豫不决本是常理,但是我却无法忍受这一点,尤其是十六夜。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如此觉得而已。
“我不想要离开!”
“扑哧!”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看着十六夜那如同将要壮烈赴死一样的表情,十分的好笑。我明白,他是下定了觉悟才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了解,他这一句话的意思。
笑过之后,我再度习惯性的敲了敲烟斗,望了望天上悠闲漂浮的浮云,淡淡道:
“为什么?”
十六夜一愣,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心中的“为什么”远比她所问的为什么要多得多。不知所措的他,只能低下头,不敢去看她戏谑的目光。不只是因为回答不出她的问题,更是因为她的那个目光会深深的刺疼他。
出生到现在,心从未如此疼过。哪怕是被抛弃的时候,也未曾如此。
“我不知道。”十六夜突然抬起头,犹疑的目光里开始闪烁着名为坚定的光芒,“但是,一定需要为什么吗?如果只是我想要呆在你身边,只是想要和以前一样随时随地的都能够被你使唤,这也需要为什么吗?”
“……你是被虐狂吗?”
“被虐狂?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如此。”
“十六,下一次没搞清楚是什么意思之前,别乱说话。”我道。
他一定没有搞清楚“被虐狂”是什么意思吧?如此贸贸然的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是,听起来这般诚挚的话语配上如此认真的表情,让谁人敢去质疑这话的真实性?虽然,这些话怎么听怎么暧昧。
“即使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如果是你,即使不明白也不要紧。”
“……算了,你先回穆夜那里。安插人入宫,需要一些人允许才行。”
“阿……嗯!”十六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高兴地不停地点着头。
十六夜走后,我唤来水无,让她去请示花散里。水无毫无疑问,立刻照我的话去做。也没有问一问,我所安排进来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也没有说什么,后宫之中,安排一个“正常男人”是一件多么荒诞、多么危险的事情。一旦被有心人发现,恐怕就不是请染羽或者花散里出面就能够解决得了的事情。
在水无去请示的期间,我难得动笔,写了封信给穆夜,准备穆夜下一次进宫的时候交给他。之所以没有让人送出宫去,只是因为这封信随时交给他都无所谓。或许这样,会被人当做是我防备心太过。不过,如此解释,也不能算是错误。
最近不知为何,总是想要睡觉,对于一些事情,就像是得了健忘症一样,越来越模糊。不清楚原因,也没有想过去弄清楚原因,只是就这么任由这种状况持续下去。
七月六日。
一个万里无云的日子。风依旧那般清爽,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带上了点点寒意。但是,树木依然翠绿,花草依然繁盛的绽放着它们的花朵。
宫里变得热闹起来,同样的,也变得繁忙了起来。即使我从未无事而踏出永昶殿,也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变化。
明日,将是了断一切的时候。
我的那一些“在乎”,将之彻底的铲除。
但是,在这之前,似乎还有一件事我未做。一件一直意识到但却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梦持宫,是染羽的爱妃云梦寒生前所居住的地方。即使她现在已经去世了四年,这个地方仍然保持着原本繁华未逝时的荣华光景。而这繁华之中,最为耀眼的则是颜色华丽的蝴蝶兰。那一片一片的蝴蝶兰绽放出美丽的颜色,散发着宜人的香气。
蝴蝶兰喜高温、高湿半阴环境,越冬温度不低于18℃。花期为一到两个月。一般情况下而言,在热带地区常年开花,不然就是在冬季。朱焰国应该属于亚热带地区,所以这里的蝴蝶兰一旦绽放,就如同四季更迭,衰败而后会立刻重生。
当我走进梦持宫的时候,立刻被一个宫女阻拦。宫女说,君上的命令,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我说,即使是我也不行?
我不知宫女是否知道我的身份,她的回答是微微的点头。
我不勉强于她,只是乱七八糟的询问了一些事情。宫女见我不再勉强想要进入,便愉悦而有耐心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从她的口中得知,梦持宫由她一个人负责打理。这么大的一座宫殿,打理起来虽然费力,但因为无人居住无人来往,在很多方面要轻松很多。现在,她主要的责任是照料好这一些蝴蝶兰,让它们绽放,持久不衰。
或许是因为长年照料花草、没有参与任何宫廷纷争、没有任何恩宠荣辱的计较,宫女有着世外高人一般的淡薄而清雅的气质,神情之间也尽是悠闲自得。
我请求宫女,能否让我站庭院之中欣赏一下这一片蝴蝶兰,并且保证不会乱走乱闯,更不会随便触碰什么东西。
宫女见我一脸诚挚,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但是,虽然有我的保证,她仍然嘱咐了许多事情。她说,这里曾经是梦妃的宫殿,梦妃病逝之后就一直闲置。自那以后,君上就封印了这一座宫殿,交代她好好的照料这里,但也不曾见他来过这里。
宫女交代完之后,就拿着水壶继续浇花去了。而我,就站在庭院之中,静默的望着眼前绽放的蝴蝶兰。之前我一直觉得,蝴蝶兰应当生长在山崖绝谷或者是无人之地,那样的地理环境更能够衬托出它的高贵幽雅。
但是,眼前的这一片蝴蝶兰如此的娇贵,虽然没有那一份生在山谷的幽雅,但却也不失其本色,足可见宫女将它们照顾得多好。
脑海有些混乱,所有的思绪似乎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怎么解也解不开。很想要挥刀斩乱麻,但是这刀却不知在何处,也不知这刀要如何挥下去才能够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