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二人的脚印，历寒年和冬海很快就追上了古德白他们，东晴见他们安全归来，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历寒年没有急着带着他们逃走，而是束了一捆枝叶，并让他们竖成一队往前走，而自己跟在最后面。

冬海不解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历寒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队伍的最后面，默默将众人的足迹扫平。这样虽然也会留下枝叶扫过的痕迹，但雪花下一阵，差不多就能覆盖了。这是他从多年的追杀与反追杀当中学习来的经验，往往能帮助他避开很多危险。

冬海诧异道：“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历寒年没有说话。

“你刚才为什么不抛下我们，直接逃走？”冬海问道。

“逃不了。”

“那你也可以躲在树上，等他们全都离开了之后才下来。”冬海沉默了一会儿，“无论怎样，你总算是没有抛下一个战士的基本尊严。”

“这和尊严无关。”历寒年冷冷地说道：“我只是想留着你们替我带路。”

听到带路，冬海顿时激愤道：“雪山族就在北边，我们这就去找雪石报仇！”

古德白诧异道：“你们要去找雪石？”

冬海紧握着拳头，“雪山族杀死了我的父亲和族人，俘虏了我们的妇女，掠夺了我们的货物，我一定要找雪石复仇！”

“你们只有两个人，就想闯到雪山族中杀死他们的族长？”

冬海傲然道：“那又怎样？如果到时候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向他提出德拉玛尔，要么杀死他，要么被他杀死！”

古德白失望地摇摇头。

冬海继续道：“更何况，他也会帮我的。”他指着历寒年说道：“他的父亲也死在了雪山族的手中，到时候我们一起复仇。”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冲动与天真。

历寒年忽然说道：“碎雪城怎么走？”

东晴一愣，而冬海则诧异道：“你说什么？”

历寒年道：“我要去碎雪城。”

古德白皱着眉头道：“碎雪城是横亘在山洲与北原之间的天堑，除非你能翻越茫茫的埋骨雪山，但是，在大冰寒时期，埋骨雪山会迎来持续数月的暴风雪，那个时候大雪封山，根本无法穿过。

“等一等！”冬海喊道：“你不是要替你的父亲复仇吗？你不是应该帮他完成未竟的战斗吗？”

“我会穿过去。”历寒年没有理会冬海，只是蹙着眉头说道：“而且现在还没到大冰寒时期，我还有时间。”

古德白摇摇头，“来不及了，徒步穿越埋骨雪山，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但是大冰寒只有几天就会到来，到时你在茫茫雪山中将寸步难行，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在大冰寒时期成功穿越埋骨雪山的。”

“我必须穿过去！”历寒年低着声音，他的语气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郑重。

他如果回不到上安城，白露就无人照顾，她的寒疾就会发作，到时候···他简直不敢想象。

其实历寒年心底一直在算着时间，剩余的九阳参只够白露半月之用，即便攒着熬药，也最多不过二十天，可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他必须在剩下的五至十天之内赶回到上安城。

而且碎雪城到上安城，即便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两天两夜，这样一来，留给他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原本以为，穿越埋骨雪山不过四五日的路程，若是加紧时间，倒也还来得及，但此刻听到古德白的话，他的希望竟然如此渺茫。

他心里顿时一团乱麻，蹲下身子，将拳头重重地捶在雪地里。

古德白不明白，他身为北冥族的族长，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去碎雪城？

冬海很愤怒，他认为历寒年欺骗了他，他蹲在历寒年身前，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复仇？你说过的，要找雪石报仇的呢？你的父亲就是死在他的手上啊！”

他奋力呐喊着，想要劝说历寒年回心转意。

东晴则轻咬着嘴唇，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历寒年忽然站起来，抓起一把碎雪，重重地砸在雪地里，“无论如何，我也要赶到碎雪城！”

他的语气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坚定，此时历寒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柄锋锐无匹的利剑，会劈开面前阻挡着的一切，只为那最后的目标。

“好！”冬海也从雪地里站了起来，重重地瞪了他一眼，“你能抛下父仇不管，我可做不到！你不去，我自己去！一个连杀父之仇都不敢报的家伙，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用？”

古德白也叹了一口气，“我来埋骨雪山本是为了找极冰，现在看来，也该走了。”

历寒年背对着众人，望着远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冬海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怕了雪石？”

历寒年没有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去碎雪城？”

历寒年仍旧不说话。

冬海紧攥着拳头，指骨咯咯作响。

冬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去，松开了拳头，沉声说道：“尽管你做了懦弱的选择，但你毕竟履行了你的诺言，让我在埋骨雪山重获自由。”

“再见！”冬海说完，随后转身就走。

他的身形消失在密林深处，没有回头，如同一匹远去的独狼。

古德白看着历寒年的背影，忽然问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在暮雪之墟的那番话，你才想躲到山洲去？毕竟你这张脸很难被山人认出来。”

历寒年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古德白也明白了，他不会说出他的心意，于是摇了摇头，“风雪有停有续，人生有聚有散，也是常态。”

他抬头看了看林间树叶的茂密程度，而后伸出一只手，指着东南方向说道：“碎雪城大致在那个方位，至于准确的路线，只有雪山族经验丰富的斥候才会知道。”

历寒年转过身来，默默说道：“多谢。”

古德白取出骨笛，“如果日后还能相见，不要忘了，我是冰原诗人——古德白。”

他吹着吟游诗人的曲子，在林间缓缓走远了。

待得两个人都离开之后，历寒年对东晴道：“你的家在碎雪城？”

东晴迟疑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事先声明，接下去的路，我可能会走得很快，如果你跟不上的话，我随时会抛下你。”历寒年望着她，冷冷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自行离开。”历寒年说完，便独自离开了。

东晴伫立在雪地中，轻轻地咬着嘴唇，片刻后，她默默地跟了上去。

···

夜里，雪山中漆黑一片，根本无法分辨方向，若是强行赶路的话，很可能会南辕北辙，尽管历寒年心里很是焦急，但也只能停下来休息。

他升起了一堆火，默默地烤着兽肉，同时目光瞥到了火堆对面的少女。

这一天的路程，少女竟然咬着牙跟了上来，不论他跑得多快，身后总是跟着那道瘦弱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历寒年都为这少女的毅力稍稍诧异，在绝境中，人往往能爆发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决心和力量。

即便是已经休息了近半个时辰，东晴的脸上仍旧是一片潮红，微微喘着粗气，此时此刻她都还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明天你不用咬着牙追了，追不上的。”历寒年说道，看得出来，这已经差不多是她的极限了。

可东晴却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想要回家的心，也是那样执着。

历寒年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去拨弄火堆，“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到碎雪城，你即使跟着我，也未必就能回家。”

东晴怔怔地望着他，白天那样疯狂地奔跑，一定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可是，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到达的话，又怎么会那样疯狂呢？

“明天我会把所有的干肉都留下来给你。”历寒年说道：“你没必要跟在我身后，我会连续跑上一天都不停歇，到时候你还是会迷失在雪山中，这是迟早的事情。”

东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去碎雪城？”

历寒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烤着手里的兽肉。

东晴再度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还是没有说话，就在东晴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得历寒年猛地大叫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