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中箭了,那一箭射中了他的手臂。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历寒年大吃一惊。
只见霍恩停了下来,左手抓着箭尾用力一拽,生生地将箭头从血肉中拔了出来。
历寒年都没有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直接而粗暴。
霍恩将那支骨箭折成两截,丢在雪地里,重重地踩了一脚,怒哼一声,轻蔑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击败我吗?那你也太小瞧了冰斧之王的称号!”
他握着战斧再度冲上前来。这一次,历寒年不能再搭弓射箭了,对方已经逼到了身前,他飞速地收起寒冰之弓,从靴子中抽出兽齿匕首,转身迎敌。
“呼”地一声,冰斧带着破风之势从他头顶猛然砍落,声势浩大,宛如山洲神话中那个开天辟地的盘古斧。
若是这一下被砍中的话,说不定历寒年的身子会被径直劈成两半。
但历寒年倒地一个翻滚,避开了高高落下的那一斧。
那一斧劈在雪地里,径直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甚至穿透了积雪,重重地砍在了下方的冻土里。
一击不中,霍恩立即拔出冰斧,趁着历寒年翻滚起身未能站定身形的一小会儿功夫,又挥舞着冰斧砍了过来。
历寒年无法招架,只能不住倒退,险之又险地避开恐怖的斧锋,若是不小心被蹭到任何一点,他的身上都会瞬时少一大片肉,说不定还会断手断脚。
在这种追逃的过程中,历寒年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他敏捷轻盈的步伐,他踩在雪地里,脚步没有受到太多的困阻,而霍恩每次都深深地陷了下去,他必须费力地把脚从积雪里拔出来,才能继续追击,而这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
见他一直不敢正面交战,霍恩停下追击的脚步,将战斧插在雪地里,怒道:“身为北冥族的族长,你就只会像兔子一样惊慌逃窜吗?”
历寒年当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一旁的冬海满脸鄙夷,在他的心里,这简直是对德拉玛尔的亵渎与侮辱,战士可以战死,但绝不能逃避!
历寒年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只是等待着一个反击的机会。
在霍恩消耗了一定的体力,动作也不如之前那般凶猛的时候,历寒年终于进攻了。
他将兽齿匕首反手握在手里,贴近手臂内侧,这样对方很难分辨你出手的时机,这是多年的杀手生涯中积攒下来的经验,很少有人能明白,这种小的技巧有些时候却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所以他才是山洲第一杀手,所以他才能永不失手。
历寒年踏在雪里,飞速冲来,霍恩正愁这家伙总是逃窜,不和他正面交手。
他大叫一声,“来得好!”从雪地里拔起冰斧,再度冲了上去。
历寒年瞧准一个空当,避开了他凌厉的一斧,握着兽齿匕首在他左手手臂用力一划,随后又迅速窜开,可谓蜻蜓点水,一沾即分,没有给霍恩留下任何反应的机会。
在这一次转瞬即逝的交手当中,霍恩并没有碰到历寒年一点,而历寒年却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霍恩丝毫没有将那点小伤放在心上,他只是恼怒没能劈中那个该死的小家伙。
他手持战斧,转身再度冲来,而历寒年也调转了方向,朝着他迅速奔来。
“唰”地一声,又是电光火石般的交手,霍恩依旧没能碰到他的衣角,而历寒年则又在他大腿上刺了一下。
三番五次的躲避使得霍恩怒了,他低吼一声,将战斧插在雪地里,而后甩掉了身上的兽袍,解开兽皮内衬,露出他精壮粗实的身躯。
他全身的肌肉都高高隆起,冰天雪地中,他裸露着上身,丝毫不惧严寒,整个人立在那儿宛如一座肉塔。
历寒年给他留下的伤口也暴露在风雪中,他的手臂和大腿都在流血,但他只是抓了一把冰雪,胡乱地抹掉鲜血,而后将冰雪捏紧成一团,猛地朝历寒年砸来。
霍恩再度拔出冰霜战斧,这一次他像发狂了一般,横冲直撞地朝历寒年砍来,而历寒年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发愣一般。
“呼”地一声,战斧猛然砍来,就在斧锋即将碰上他的一刹那间,历寒年骤然下蹲,险之又险避开了那威力惊人的一斧,他的身后,恰好是一株红松。
他是站在那里等着霍恩砍过来的,斧头砍入松树之后,一时并不能拔出来,他要趁着这短短的机会,要么直接重创他,要么逼得他撤手,没有了战斧之后,霍恩的威胁就小了很多。
他侧身跃起,手中的兽齿匕首也悄然握紧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哗”地一声,那恐怖的战斧又劈了过来,直逼他的面门!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拔出战斧?
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只能凭借着无数次生死关头的应急反应,下意识地往雪地里一滚。
这一滚,已经完全是他身体的极限反应了,正常人谁也无法在斧锋贴近面门的一刹那反应过来,但历寒年做到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完全避开那斧锋,冰斧从他头顶削过,割断了他一缕头发。
“嘭”地一声,历寒年重重地摔落在雪地里。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看到了那一缕发丝缓缓飘落,他看到那株红松“咔”地一声,应声而倒,树上的那颗冰人头颅也忽地坠落;他看到了天上的雪花悠悠飘扬。
原来那柄冰霜战斧的锋利完全难以想象,它一斧子便砍倒了一株红松,而后又是一斧子削落了历寒年的发丝。
他只听过绝世宝剑能够吹毛断发,却没想到那柄冰霜战斧也是如此。
这些念头只在他脑海里存留了片刻,因为下一刻,那柄战斧又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
历寒年此时已经来不及站起身来,他只能在雪地里连续翻滚,才能躲开那疯狂的劈砍。
一斧、一斧、又一斧···转眼之间,霍恩就砍落了四五次,每一次都被历寒年极限地翻滚躲开了。
他几乎此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当中甚至有一次,他的身子刚刚滚离那片雪地,斧锋就贴了下来,二者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若是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以为斧子已经砍中了他,而他还能滚走。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能感受到斧锋上传来的森森寒气。
霍恩如同在追着一只雪地里的兔子,抡着战斧往地上左劈右砍,历寒年毫无反手之力,他甚至来不及起身,只能没命地在雪地里翻滚,而霍恩则是穷追不舍,他的攻势无与伦比,在雪地中宛如所向披靡的战神。
历寒年此时完全是在刀尖上翻滚,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都有可能被那骇人的战斧劈中。霍恩的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每一次劈砍,几乎都是擦着他的身体过去的,惊险至极,一旁看着的东晴好几次都差些要失声惊呼。
“你就只会在雪地里打滚吗?”霍恩哈哈笑道,同时丝毫没有放缓手中的攻势,一柄战斧挥舞得虎虎生风。
由于历寒年的疯狂翻滚,再加上霍恩的狂劈猛砍,此时场中早已是一片混乱,白茫茫的雪雾遮蔽了大多人的视线,只能听到霍恩那宛如野兽般的嚎叫与怒吼。
东晴凝望着战场,手掌悄然握紧了,眼神中满是忧虑,他能在这种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存活下来吗?
就在这时,霍恩突然停了下来,他拄着战斧立在雪地里,微微地喘着粗气。
东晴顿时心就揪紧了,是被劈中了吗?
雪尘渐渐平息,其余人只看到霍恩的身影,却瞧不见了历寒年。
当瞧见斧上并没有血迹之后,东晴才稍稍松了些心,他没有死。
“你在哪里?”霍恩拄着战斧吼道:“快出来!神圣的德拉玛尔中不允许躲藏!”
断松、乱雪、头颅,场中一片狼藉,却没有发现历寒年的任何踪迹,这时鲁尔忽然反应过来,“那家伙趁机溜走了!”
“不可能!我一直追着他,他不可能从我斧下逃走!”
“那家伙狡猾得很,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要战斗,他提出德拉玛尔只是为了在战斗中趁机逃走!”鲁尔说道。
“懦夫!”霍恩大声吼道,他的战斧没能在神圣的德拉玛尔中饮到敌人的鲜血,这让他很愤怒。
冬海愤怒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家伙再一次独自逃跑了,上一次,他撇下了自己的族人,而这一次,他撇下了他们!这个无耻的家伙!
东晴也是神情黯然,从他将她从枪尖下救出的那一刻起,她便不知不觉地将他视作了某种希望,一路上也多亏了他,才能走到这里。
更重要的是,他说过,要让她回家。
虽然她知道,他是冰人,冰人是杀死了爷爷恶魔,但不知为何,在她的心里,却对他有一份难以言明的特殊依赖。那天夜里,他解下自己的兽袍,盖在她身上,又在她最饥寒的时候,递过来一块在怀中捂了一夜的干肉。正是这些微小的举动,在她的内心深处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严酷的寒冬中,哪怕只有一丝温暖,都能给人以莫大的鼓舞。
但此时,这一丝仅有的温暖,也被寒风无情地吞噬了。他抛下他们独自离开了,就像上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撇下那些人一样。
原来他们,在他心中,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人吗?
她从未觉得北原的风雪如此时一般寒冷。
如果当初不曾获救,也许还好一些,可他将她从死神手中救了下来,又抛弃了她,将她再度推入死亡的深渊,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怔怔地望着风雪,此时此刻,那些四周的冰人,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害怕了,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恐惧,她只觉得冷,彻骨的冷。
···
鲁尔懊丧地说道:“竟然不小心让那家伙跑了!”
“可耻的懦夫。”霍恩握着冰霜战斧,低吼了一声,“神圣的德拉玛尔之中,是不能够见不到鲜血的!”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东晴身上···
霍恩握着战斧一步步地逼了上来,“既然被他逃走了,那么就用你的头颅来代替!”,他高高地举起了战斧,威严地说道:“只有如此,才算完成了神圣的德拉玛尔!”
在霍恩那高大的体型身前,东晴就如同幼童一般。
战斧已经举到了她的脑袋上,可东晴却并不如何害怕,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残酷的北原上,只有冷血的人才能够活下去,像她这样的人,注定是活不过多久的。
她闭上了双眼,嘴唇紧紧地抿成一线,睫毛也微微颤抖着,等待着最终死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