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突然有人警戒地大喊。
我睁开眼。
只见夜幕下,十几个白衣人从天而降。我一眼便看清那些白衣人衣领口醒目的红梅。
暗语阁。
我怔忡之际,一道狂暴的剑气将人群劈成了两半,一股力量将我的身体提拉。
我跌进一个怀抱里,鼻间闻到冷冽的梅花香气。
我抬头看他。
“白……”
我刚想开口,大量鲜血喷涌而出,溅染了白相与一身。
白相与脸色冷若冰霜,连在我身上点了七处穴道,一只手将我静静抱在怀中。
很快一群人围剿上来。我没想到白相与竟如此深厚,暴涨的剑气使空气都上下浮动,一剑击出,三四个人同时身首异处。那巴令趁乱出掌,白相与不躲不闪,肩膀直直受了这一掌。
巴令脸色却倏然大变。
但迟了。
白相与已反手擒住他的手腕。
“啊!”
巴令凄厉的惨叫,整只手被白相与活生生的扯断,掉落地上。他的惨叫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白相与废掉他的手后,几乎没有暂停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拧,“咔”,巴令的头扭成了诡异的姿势,身体软软地倒下。
暗语阁的白衣人围在了白相与身旁,两边一时对峙。
“嗷呜!”
狼嚎叫着冲来。
白相与把我抱起,飞身离开,留下暗语阁的白衣人继续缠斗。
我已经意识迷离,头垂靠他的胸口,耳旁风呼呼响动。
我不知道他带我去了那里,没过多久,感觉他抱我进了一间房子,把我放在柔软的被子上。
他刚放下我,我不禁侧身,血又哗哗地从口中流出,我的五脏六腑好像化掉了一般,体内似有万条毒虫在啃食我的血肉,痛得无以复加。
“冷冷……”
我疼地睁不开眼,额头上沁满冷汗,艰难地告诉他:“师父、我好疼……”
他也上了床,把我身体放平,“撕拉”,撕开我腹部的衣布。
我的腹部已赫然紫黑一片,好像笼着层黑气,正在慢慢扩散。他微凉的手掌按压在我的腹部上,片刻,难忍的疼痛正逐渐抽离。
我勉强睁开眼睛,白相与按压在我腹部上、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正一点一点变得乌黑。
我想阻止他,可我此刻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他收手,立刻朝床外吐了口血,我对他抬抬手,终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屋子里蒙蒙亮,我浑身无力极了,但已不再疼痛。我抬头瞧,白相与盘腿坐床的另一端,我看向他的手,还是那么的好看。
“白相与……”
他没反应。
“白相与……”
他仍没回应。
“相与……”
叫了第三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黑沉沉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问:“你怎么样了?”
他冷冷地说:“你真以为你天下第一了?”
我垂下眼,低声说:“这次是我大意了。”
白相与下床,我拉住他手,两个人对视。
我默默瞪着他。
白相与忽然轻叹:“白冷,我真想打你一顿。”
我小小声说:“相与,你打吧,轻点。”
白相与脸色稍霁,把我手塞回被子里,抚抚我脸庞,说:“白冷,你师父教你武功,绝不会是仅仅让你去报仇。”
我不语。
他静静凝望我片刻,说:“再睡会儿吧。”
我听他的话又睡去,这一觉醒来黄昏了,身边的人却是个羽花。
她手端个碗,见我醒了,冲门外喊:“阁主!小公主醒了!”
很快有个人进来屋子。
居然是仲谋心。
我想我没睡醒,可怎会梦见他?
我力气回来了些,想撑起上身,仲谋心拿过羽花手里的碗,羽花立刻来扶我。
我挨羽花身上,说:“你怎么在这里?”
仲谋心笑笑,他似乎很喜欢笑,“因为你在这里。”
羽花马上咳了咳嗓子。
仲谋心抱着手,目光移向羽花:“怎么,小花花,你阁主我说说都不成了?人都是他的了,唉,没义气,连自己妹妹自己来也不肯让给我。”
羽花低头:“阁主,小公主该喝药了。”
仲谋心把药碗递我面前,“来,白冷,药温刚好。”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这药也忒苦了点。
仲谋心笑了笑:“良药苦口利于病,喝吧。”
我一气把药喝完,仲谋心接走碗放桌子上。我擦擦嘴,问他:“这里是哪里?”
“摘星楼。”
“我这伤要何时才能好?”
“不好说,那该死的苏由信,用到他时又走了。”
我说:“苏由信和吴净离开云锦城了?”
“嗯。”
我盯着仲谋心,像重新认识这个人,又问:“你是暗语阁阁主?”
“是啊,白相与没跟你提起过?”他回答得并不太在意。
“什么?”
羽花说:“小公主,暗语阁有三位阁主。”
“三位?”
羽花解释:“大阁主是七皇子,二阁主是仲少爷,三阁主是林教主。”说完她又补充一句:“饮月教的林越林教主。”
仲谋心笑问:“知道林越了吗?”
我点点头,“真让人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暗语阁有三位阁主。”
仲谋心不以为意地笑笑:“当时建立不过图个好玩,谁知。”他话一转,叹口气说:“我这二阁主当的,不过是个冤大头罢了。”
“哦?怎么说?”
仲谋心很是无奈:“做杀手任务的银子哪来?那两个人看见我,就好似看见个钱庄,只会伸手向我要钱。”
羽花噗嗤笑出声。
我也笑了:“怪不得暗语阁那么久了还没被人给灭掉。”
仲谋心笑而不语。
我在摘星楼养了四天伤,回到皇宫。
小明子看见我大吃一惊:“小公主!这几天你去哪里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我说:“我没事,小梦呢?”
小明子说:“小梦去掌事房拿茶叶去了。”
我问:“这几天宫里有什么事没有?”
“宫里倒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小明子变得犹犹豫豫,瞧了我好几眼。
“说吧。”我说。
“喔。”小明子说道:“今天上完早朝,就听见有消息说漠北来的使臣过几天要走了。”
“是么。”我神色淡淡,“有听到多少天后走吗?”
小明子挠挠头:“好像是五天后吧。”
“嗯。”
“瞧我这记性!”小明子忽然一拍脑门:“小公主,苏神医走了,他走时给您留下了一瓶药,说是治各种内伤用的。”说完把个黄色小药瓶从怀里掏出来,递与我。
我接过,问:“他走时有说了什么吗?”
小明子说:“这倒是没有,哦,仙女说会来看望你的。”
我点点头,打开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那药丸淡淡桃花色,我扔进嘴里正想咽下去,不成这药丸竟有点甜滋滋的。
小梦拿茶叶回来了,欢喜跑进门:“小公主!你回来了!小梦还以为你没说一声又走了呢!”她很快发现我脸色有些苍白,“小公主,你生病了吗?”
“没事。”我回答她,细细咀嚼那药丸的滋味。这几天在摘星楼吃的那些汤药实在太苦涩,导致我吃苏由信给的药丸觉得吃蜜饯似的。吃完药丸,我问小梦:“有蜜饯么?”
“有啊。”
“拿点来。”
“小公主你想吃?”
“嗯。”
“好,那我们先进去吧。”
我们一齐进了大殿。
晚上御膳房送来晚膳。不知为何,御膳房送来的饭菜越来越丰盛,每每我和小梦、小明子尽力吃了,总无奈要剩下大半来。今夜也是色香味俱全的二十几个菜,汤是羊肉汤。我除吃药和吃了些蜜饯,今天几乎没有吃饭,却没有胃口,用羊肉汤泡了碗碧莹莹的梗米饭,草草吃了两口,便搁下筷子,小明子和小梦看我搁筷子,也要放下筷子。
我说:“你们多吃点,这里没外人。”
我到塌上坐。
一桌子菜,小明子偏偏喜欢抢小梦碗里的,气得小梦又骂了他几句。看着他们边拌嘴边吃,我心里生出温馨之意。
人吃饱了饭总会想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会儿,我让他们吃完饭先不用收拾碗筷,三人说会儿话。
白相与来了,他走进来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像突然从内室里冒出来。
“白冷。”白相与说。
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小明子和小梦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忙忙地行礼。
“七皇子。”
白相与并没在意,至我面前,一时
没先跟我说几句话,而是目光投向茶几上。
我顺他目光看去。哦,茶几上放的是白倾每日命人送来的几碟茶点心。
我问:“吃吗?还不错的。”
白相与收回目光,神情静淡,说:“去你房间吧。”
我的寝室里,床上,白相与给我运功调息疗伤。两柱香时间过去,白相与才缓缓收回掌。我仍闭着眼睛,沉心静气,收化他输入我体内充沛丰盈的真气。
感觉白相与下了床,又坐在床边上,静静地守候着我。
我慢慢睁开眼,正想谢他为我耗费了内力,他先开口了:“夜已深,睡吧,我回去了,有事传人来清风宫。”
我说:“嗯。”
我下床。
门打开,我正欲送他出留离宫,白相与忽然一把把我抱住,完全地揽进他怀里面。
就在此时此刻,小梦和小明子听见我房门开的声响,连忙要出来送人,撞上了眼前这幕,两个人忙回身跑回了大殿,像受了惊吓般蹲下身,面面相觑,脸都有些发红。
我的双手被他紧紧束压在身体两侧,直直地靠他胸膛上。我等了等,然而他却良久沉默不语。
他今夜似乎不太想讲话。
我试着叫他:“相与?”
他抚了抚我脑袋。
我顿时安静依偎他怀里。
片刻,头顶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别出去了冷冷。”
我轻轻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放开我,俯首亲亲我脸颊,“冷冷听话,上床睡觉。”
他的温度仍在我身上,他已头也不回地出了留离宫。
我手扶着门,心里一阵伤感:他有心事却不愿和我讲。
突然想起那个饮月教的林教主,白相与有事情的话会跟他说一说吗?
可为什么能和朋友说,却不能和我说呢?
大殿里,小明子和小梦大眼瞪小眼,蹲了半天,腿已开始发麻。
小明子先忍不住了:“你说七皇子走了没有啊?”
小梦说:“应该走了吧,现在夜已经很晚了。”
“哦,那我们出去看看?”
“好啊。”
两个人互相扶着对方站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探头探脑地望向我的寝室,早已房门紧闭,烛火熄灭。
小梦舒口气:“明子,去,关大门,我们也准备睡觉去了。”
小梦舒展舒展身子,累了一天,她也想早点钻进被窝里去了。却发现小明也跟着她走回抚,一脸的若有所思。
“嘿!”小梦气得用力推他肩膀,“我说话你没听见么!还是你想守夜啊!”
小明子不为所动,兀自看着黑夜出神出神。
小梦就要掐他胳膊。
小明子突然悠悠说道:“小梦啊小梦,也许咱们也要开始时来运转啦。”
小梦没好气说:“还没睡呢就开始发什么美梦。”
她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就要进去,小明子拉住她手,“怎么变笨了,连我说什么都不知道。”
小梦疑惑地看着突然变得神秘叨叨的小明子。
小明子却把她推进了房间里。
“你干什么……”
小明子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很低:“小梦,这后宫很快要变天了。”
“你在瞎说什么,不要命了,这是我们能说的话么?”小梦喝斥。
小明子轻轻一笑:“这里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么?你呀,胆子忒小点,就打我骂我时够狠心。”
“你……”
“皇上龙体一直欠安,那个苏神医都没法子治走了。你还天天就知道做衣服,不知道想想将来?以前咱们想不着,现在也该想想了。”
没有点烛火,漆黑一片的屋子中小梦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紧张:“你说的,可能么?”
小明子叹口气,说:“咱们俩一起在这后宫这么多年,难道见过的还少么?”
小梦静了片刻,喃喃细语:“他起高楼,他楼塌了……”
小明子幽幽接着说:“天变了,便是谁推倒了高楼,谁又重建了高楼。”
小梦看着他,尽管漆黑的夜没看清楚他的脸,但她看见了他嘴角微微的笑,还是他的心跳声。
屋里屋外没有灯光,她的眼睛里,却闪着奇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