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元熙十八年,冬月。
汉家,多是多情种。
宫中最多的便是各色的嫔妃,而王府中最多的也是各路成群的女子,天下有姿色的女子万千,而这皇家便是集齐了世间至美至色之地。
而从天上的视角缓缓在宫内各角滑过,姹紫嫣红开遍,倒是繁盛又寂寥。
现下正值冬月,刚下了初雪,整个皇城白雪红墙,趁着纷纷而落的细雪宛若身处工笔画中。
大明宫内,一列仪驾队伍缓缓沿着长长的红墙行至,沿路的宫女太监拜倒一片,即使如此也有略微胆大的宫女偷偷地抬了又抬头,几欲将眼珠子掉进那行车的轿子里。
那是三皇子的行车,三皇子名刘珩字远阜,年及弱冠,因为深得皇帝的偏爱,特别准许在宫廷行车的恩惠,这恩惠放眼在皇家也是头一份。
天下之美尽在皇家,而世间公子最秀美也在皇家。三皇子深得帝心,文武两全,也是朝野上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而在容颜上也是蜀国最为出众的,怎不能引得众宫女偷偷观看呢?
此时在行车内,车内熏香袅袅,在暗红的锦缎门帘里,三皇子刘珩手中握着一串金檀串子,一双眸微微闭着,白色的狐裘下是圆领深绛紫色的锦袍。
良久,他淡淡的开口,声音缓慢,又带着皇家带着雍容华贵的矜持语调。“叫穆安英过来。”
穆安英是皇帝身边的执笔太监,莫说是宫里的娘娘,历年的朝臣上上下下明里暗里巴结的也实属不少。
不过这天家的臣子如何能比得上权势滔天的皇子呢?如今陛下未立储君,而如今三皇子的最得帝心,放眼他九个兄弟,最接近储君之位的也仅仅是这位三皇子殿下了。
这三皇子待人温和,品性和煦,但是凡是大明宫内带眼睛的都能看到三皇子的权势是一天大过一天,甚至让宫内的贵人都暗自生了警惕之心,朝堂上明里暗里的的算计,放出京南巡,却是立了大功回来。
穆安英收起了在宫中颐指气使的嘴脸,迈着小碎步,贴近皇子的銮驾低声问道:
“三殿下,要吩咐奴才何事?”
轿子内的贵人声音低沉,缓慢又有气度。
“这宫内,三公大臣这么早就散了去,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回殿下,您刚回来还不知道,这是荣德郡主的八岁生日宴会。”
细细摆弄珠子的手指停了一下。“荣德?”
然后他又问:“誉王府,是尉迟敬德家的长女诞下的女儿?”
“正是。”
怪不得,刘珩在心里暗叹。顺便吩咐了几句家丁,又道:“那正好,直接去誉王府吧。”
誉王府的王爷是大皇子刘裕,也是兄弟之间最早封王的那个,但是仅仅是一个平庸的王爷也无法有这么大规格。
但那誉王的皇妃不仅仅是极负盛名的美人那么简单,朝臣想必更为看重这个身为开国功勋的世家,尉迟家不仅有最高规格受封的金书铁卷,而在蜀国军队中上上下下都有尉迟家提拔的士兵,如此根植叶茂的大族也怪不得……
刘珩想到此,轻笑了声。
不过五岁的郡主,也引得朝堂上下的大臣齐聚一堂,丝毫不亚于天子的规格,即使汉家子嗣单薄,而那荣德郡主更是三代唯一皇室子嗣,看那来去王府的宾客更多是冲那尉迟家威名去的吧。
为了庆祝荣德五岁生日,成王刘裕设宴王府瑶台。
大雪过后,万木素冻,红梅灼灼,暗吐香蕊,亭台佳境,通天一气。
有侍女在庭院红梅枝头挂上汉宫灯,数百的灯笼挂上去映照的整片天地恍若白昼。
刘湘穿着初荷红的绸裙,披着红色参金丝的斗篷,勃颈处一圈的玉兰貂的围脖。此时她方才五岁,一双明目似桃花,眼角一点红痣恍若梅花更胜红。
那明媚的眼中似含着一丝水汽,就这么小的孩子,单单是和你那样一对眼,就能直直的将你的心瞅化了。
“郡主!郡主!你在哪啊?”有专门伺候郡主的丫头在远处张望。
刘湘正在树下看那离她最近的一盏嫦娥奔月的花灯,听到自己婢女铃桃的呼唤的声音,顿时打了一个机灵。
才用小手段调开她一会就被发现了?啊啊,下次应该找个愚笨一点的丫鬟服侍自己才好,不过刘湘想起自己早上精致的吃食,扎的漂亮的鬓发又有点不舍的了。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铃桃的呼唤声:“郡主你在哪?别躲了啊!你想要的梅花烙酥奴婢马上给你放到你屋里好不好!”
刘湘跺了跺脚,谁要你跟着啊!我才不要再躲回屋中呢!
这时候刘湘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在树后藏了藏,看好几个贴身丫鬟在庭院里四处找寻,终于转了头,去别的地方找了。
趁着她们转身,她偷偷的压低身子在桌子后一步步移过去,往通往大门那处跑去。
让你再跟二娘告状,说我打了舅国公的小黄毛,我才不会原谅你呢!
就这样刘湘一边盯着铃桃等人的动向,一边向门口移去,这时候脚下不稳,撞倒了一个带着苦香的怀抱。
那个香味,像是苦杏仁的苦涩,却又有兰香似的尾调。
刘湘缓缓的抬了头。
那是怎样的少年啊?
长长的的眼睫微微垂下,半盖着棕色的澄清眼眸,唇红而齿白,身长而玉立,被宽大狐裘衬托的格外消瘦,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却穿着低调尊贵的紫色。
这样的人更像一尊白玉雕刻的仙人,若是不紧紧抓住便会飞走吧?
刘湘紧紧抓着他袍子的边角,一点也不想松开。
这个时候,有极为煞气氛的吼声。
“大胆!你是谁家的小儿!还不赶快松手!冲撞了贵人你担当得起吗!”
刘湘撅了撅嘴唇,探出一个头往后看去,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横眉竖目的大夫,刘湘嘴角一撇便不高兴了,尖牙利嘴道:“你又是谁家老不羞!竟敢在王府门前作犬吠之音!”
“你……”那臣看到探出头的垂鬓小儿,水目渐艳,唇不点而朱,梳着垂鬟分肖鬓,发间坠着鸽血宝石,那张扬的气派,哪能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可这小儿长得甚是好看,不过也太尖牙利嘴了!
另一个身穿黑袍没有头发的官员,皱了皱眉,道:“住口,这是荣德郡主。”
那横眉立目的老臣,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发作。
“你……是刘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