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为纲,四海为纪,九土星分,万国错跱,是乃蜀都。
星纲错综,地形交织,檐牙斗啄,亭阁密布,是乃大明宫。
自先帝刘渊打下天下,设立国号为蜀,在十年之间这个国家便在九州之内繁荣鼎盛为一个空前绝后的繁盛国度,其中作为万盛之朝的大明宫则是世间一切繁华所在之地,尊贵且庄严。
现今蜀国的皇帝是年纪仅为舞象之年的小儿,这样的小儿无父母宗族上下无亲,自是无法驾驭如此庞大的王朝。
野心勃勃,垂帘听政,排除异己,棒杀百官,在皇帝的背后,蜀国的真实主人却是一个女人。
在这个男人把持权利的天下,是为一介女流,却如曹公般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的名字叫刘湘,是蜀国的长公主,又被尊称为湘夫人。
也是今天他要杀的人。
地点是河上。
在这涛涛江水波涛间,一个怀中抱着剑,穿着青白二色的短打的人屹立站在摇晃的行舟上,似与这片灰蒙的江水融为一体。
大河是南北运河,虽不如长江黄河之流湍急,其中的小舟没有桨和竹竿,这样的一个小舟停留在大河之上也着实凶险怪异。
这时,一艘五牙船穿过浓雾恍然行至,船上有五层楼高百尺,船身漆彩,绘五纹。
小舟即将与庞大的五牙船相撞。
就这时候,那站在小舟上的人抬起头随即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来放于舟上,面容并不出奇,只是那双眼睛黑的发亮,嘴角平平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静模样。
他是这江湖上排名第九的剑客,名为纯钧,在一个月前江湖墨行榜上揭了最高任务,刺杀湘夫人的任务。
纯钧在行船前便数次磨砺过怀中的剑,整理好行程,只为取她性命。
在这云河之上,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怀中抱着一柄剑,脚下踏着一只竹舟,无风自动,顺着大河的水流缓缓而下。
他等这船等了足足三天。
纯钧足下施力,身形一跃,不等船上护卫反应过来,他已然立于船尖之上。
这本是战船,平时官兵住在最下层,行船的苦力住在船舱里,锦衣卫稍有优待又上一层,时不时下方船头尾巡视,再往上就是宫女陪行的官员以及,湘夫人。
锦衣卫原本是陪行在皇帝身侧的近军,如今蜀国被湘夫人掌控,不似武帝却更胜武帝。
看到有人从水雾中冲了出来,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冲了出来,腰间的绣春刀应声拔出,斩过一片细雨朦胧。
纯钧早在船尖上跳跃而起,躲开了斩过来的两片刀影,又在楼船墙壁上借力快走了几步,虽说是走,运用的却是飘摇的轻功,步伐倏忽急逝,行走如风。
船板上呼啦啦聚集了一片官兵,却只得望洋兴叹。
“这小子是哪个门派的路数?”有追赶不及的官兵忍不住问道。
一个青织金过肩飞鱼的锦衣卫,从细雨间穿梭而来,轮廓分明模样俊俏,眼神中带着冷意。
“我来!”他拔下刀鞘扔在地上,飞身而上,比起纯钧的轻功竟也不落下风。
绣春刀与纯钧的剑相交,再次变换身形出招,身若蛟龙,兰陵的刀砍向纯钧的脖颈,纯钧神色未变倒提剑,小臂压剑身挡住,而后借着力飘摇后退了几步。
神色自若。
这时候下方喊话的下属道:“此人是个高手!若是刺客惊扰了夫人那就罪该万死了!”
就在话语刚落,一个飞快的暗影刺了过来。
兰陵立刀一档却将刀身震的晃动。
那只是个木簪。
那个一直一个表情的纯钧言简意赅的问:“湘夫人在楼上?”
听到此,兰陵怎会不知道来人的来意?他整张极为好看的面容转瞬间狰狞的恐怖。从牙缝中挤出两字。
“尔敢!”
这次,攻势更加迅速,不做任何格挡,简直就是拼命的架势!
纯钧见此微微皱了眉头,却不攻只守,几次下来兰陵单凭一股劲横冲直闯,几下避开便卸了劲道。
最终被纯钧用剑柄击中后脖颈,从屋檐上摔落下来。
纯钧叹口气收式,他思量被拖延了这么久,那要杀的人莫不是已收到风声跑了。
十步一人,剑法如行云流水般,剑光忽然而至撕碎了前来的官兵,前路斩断,等他上了二楼,又由台跃至四楼。
锦衣卫停在楼口却无人敢上前一步,远远扶起兰陵围在楼外。
奇怪,甚至怪异。
如此装备精良的大船,却没有想过棘手的高手在此,他的目标真的在这里吗?还是这只是个幌子?
伴着这样的疑虑,他上四楼,仿佛对这个地方忌讳莫深似的,到了四楼便不再有任何的追兵,锦衣卫也不敢上来。
纯钧调整呼吸,在木板上缓缓踏过。
似乎船板上厮杀的都与这古朴清冷的楼阁无关似的,
洞箫悠悠,趁着歌女凄婉的歌声,纯钧屏息敛气,一边感受着整个楼层的动静,一边单手提着剑根据线人给出的位置往前走。
前方路飘飘渺渺,映衬着薄慢和清晨河上弥漫的雾气。
春风拔行花香露,空谷幽清曲醉人。
雾幔纷飞,朦胧的日光挥洒在其上。
他愣住了。
幔帐飘飘,一女子坐在卧榻侧倚在窗栏上,侧头望着这流水,一支玉壁伸出,臂上玉镯交响,执着一只玉酒杯。
芳菲菲其弥章,墨发披曳在层层水色的繁裳一直流泄在地上。
洛水仙子不过如此。
纯钧愣了半响,这才移过头,低声一句:“抱歉,姑娘,走错了。”
“呵……”
女子叫住了他。
“你大抵是没有走错的。”
女子转头看了过来,如云的墨发上歇歇的钗一只银缕白玉的步摇,随着响声,她的眼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又毫无笑意,目光沉离不含一丝情绪。
“你要找的应该是我,刘湘,湘夫人。”
刘湘的声音十分平静。
不知哪处,歌声婀娜,清丽婉转。
唱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纯钧收回要往外走的脚步,错愕的转过头问:“怎会?”
刘湘噗嗤一笑,一瞬间明媚的颜色恍若云霞。
纯钧在山中苦修近数十载,哪懂得用何种形容?恍恍惚惚的如坠入云端,只觉得女子倒是不适合这山水清淡,更适合明媚的红色。
刘湘伸手执起银壶,满上白玉的酒杯推了过去,笑道:“你倒是第七十二个取我性命的。”
那杯酒推到桌对面。
“女子不应该饮酒。”纯钧站到桌对面,迟疑的又道:“女子也不应该做这种事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刘湘微微闭目,眼角下的红痣盛艳如海棠,“我喝酒,也只是因为无趣至极罢了。”
刘湘闭目了许久,久到,唱歌的歌女声音暂歇,只剩玉萧空灵悠长的戚切之音,河水缓缓而动水流声寂静。
良久,纯钧跪坐下那柄剑放在双膝上,执起酒杯一口将杯中佳酿饮尽,提剑站起。
“我不应该杀你。”
刘湘张开眼,忽的笑开,眼角的红痣若牡丹般缓缓开放。
“为什么?”
纯钧背过身,“我没有杀你的道理。”
“呵。”湘抬起头,那目光中有着极深的哀与疯狂的暗色。
“你会后悔的。”
纯钧拂过自己怀中的剑,轻声道:“永远不会。”
身后,一只杯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