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踌躇了一下,直到伙计招待她有何事,她才继续抬脚。心里回想着她到底何方神圣,为何青天白日的要带着面纱。
只见她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方手帕,里面包裹着各式的首饰,头钗、玉镯、项链……等等。她除了衣服看着上些档次之外,头发只用了根简单的木簪子束着,身上好像没有佩戴任何饰品。
我可有这穷的熟人。
伙计给她估了价,二两黄金,她与伙计讨价还价,硬说她这些值个四两,那些首饰市价我也懂得些,值个四两不假,只是这当铺断不会按照四两出价。
掌柜的从后厅取了我先前当掉的几方宝贝,小心翼翼的递到我跟前,完璧归赵。再用厚实的绸布包裹,最后放在小木箱子里装着。恭送我们到了门口,作了揖才回铺里。
女子知是掌柜,语气已无刚才强硬,软声软语央着能多给些。我心里还是有些好奇,拽了世容立足了一会儿,想听听她到底是谁。
掌柜的话说也不客气,对她言明二两最多。再不济去别的铺子看去吧,可会有比我们高的。此话真是不假,当初我也是转了好几个当铺,这里出价最高才当在这儿的。
女子再说话,声音里多了一分哽咽,无助之下,道出她用此钱是要去救命的。救她生病的小侄子,掌柜的道:“你侄儿自有你长兄去救。何劳你呢。”“我长兄他,他,已经不在了。在我长兄当年欠下赌坊银子后我嫂子也走了。如今只剩下五岁的小侄儿,不知他吃了什么东西,现下吐的厉害。家里能花的银子都花完了。”女子抽泣着又接道:“掌柜的,求求您,就当行个善吧。”掌柜的一声冷漠:“我们这儿是当铺,不是行善的。”
我数了数自己袋中的钱,不多不少,正好还剩四两金。
“姑娘。”我转过身喊着她,走到她跟前道:“若是放心的话,可否当给我,这些我看着喜欢。”说着把钱袋递到了她手上。
且无论此人我认识否,有财力的人积德行善也是应当的。
她低着头,眼神闪烁不愿看我,支吾半晌也没应个话。白纱若隐若现透着脸上一道深色的划痕,长长一道。我现在猜到她是谁了,脑中犹豫了几秒,不知是否该帮她这个忙。
她可能也走投无路了。再者这钱也是那个五岁重病的孩子用,不是她用。
我继续装作不认识,保存她的颜面。在那么大个府邸干活,怎么会穷到这地步。
“你一个人独自抚养你的侄儿吗?”我问道。
她点了点头。
“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一旁的世容道。
她把头撇向了一旁,背过了世容的目光。
“看来真是个哑巴。”世容对我道。
我看她一直默不作声,收起了她的手帕:“若是想要赎回,可到二坊西市江河酒铺找许君。”又侧头对世容:“咱们快走吧,我饿死了。”
中午饭草草吃了些,想早些让他回去休息。
这些时日,只有得了闲,世容便会到我的酒铺过来,几次相邀我去他府里做客,说是从浙江带来好多海产品放在地窖等着我去尝尝。我忙于采购的事儿没有空闲。就连新府的置办都交给了钱掌柜,如今他算是身兼两职,一为酒铺掌柜,而为我新府的管家。
八月的时光这么快就到了。为了采购大量葡萄,急需大量资金。已经借了张玉修一大笔了,再去借,也不知道能不能还的起了。难不成刚赎回来的宝贝要再当了去。
临近晌午,世容派了东武来接我,我才想起,今日答应要去他府上做客。一路上,他好像比我还高兴。话也尤其多。
“青缘姑娘,您不晓得。世少爷走了后,府里忒安静了。没点生气。这呀,终于给盼回来了。”
我掀开车前的布幔,道“东武,你府里不是还有世容他爹在嘛。”
东武驾着马,笑道:“您说老爷呀。他一心修道几乎没出过屋门。”
“修道?”我讶然道。
“对啊。”东武回头冲我笑道:“青姑娘您还不知道啊。我以为少爷早就告诉您了。”
“东武,多给我说些老爷的事儿吧。”
第一次去他府的时候就见过那些道士,不曾想,竟是世容他爹修道。当年,姑姑、世容他爹、王子昭他爹、前主上。曾是四个关系非常好的师兄妹。后来主上当政,姑姑退隐山林、王明之疯了、世容他爹修道。若是没有猜错,当时的情境估计都是畏惧主上,再如今,主上不在了,姑姑出市了,王明之好了,怎得世容他爹还在修道呢?
我听东武讲这一路,多少了解了些他的家事。世容他爹的确是从主上当政后主动辞官在家清修的,至于世容他娘,在世容少时便得病去世了,后来娶了曾经伺候在世容他娘身边的一个丫头,结果被世容给打了。从那后,便遣散了唯一的小妾,待到修道了,更是不会娶了。
我心念着,这世容,怎得耽误他爹的桃花运呢。
待到了世府,东武扶我下车,我关切道:“你同我讲了这么多,府里不会怪罪你吧。”
东武一笑:“青姑娘这是什么话,早晚您进了府也瞒不住啊,再者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很多啊。”
什么叫我进了府?世容乱说道什么了。
东武引了我到世容的房间,屋内空无一人。比起我上次来,这屋子多了一些生气,桌上和角落里都能看到插满鲜花的花瓶,书柜上如今也是一尘不染,屋子整洁的像是换了个地儿似得。这世容果真回来转了性。屋子也灼人打扫的这么干净。
我看着这正圆木桌上摆的红菊,好像颜色过于艳了些,还是□□好看。
“喜欢吗?”世容不知何时进了屋,
“你真是去趟浙江品性也变了。平日哪见得你弄这些花花草草,能给那布满灰尘的书柜给擦一擦都不错了。”我低头闻了一闻那红菊,“还是百合香。”
世容将桌上的红菊搬到了一旁的低柜上,“这些个东西,都是莫柔整的,我觉得也无所谓,便让她放了。你要是不喜欢,都撤下好了。”
“说起她来,怎得没见人那?”
“不太清楚她去哪了,我让管家给了她活计,估摸去街市市食。”说着又冲门外喊道:“上菜吧。”
这专门请我的一顿,除了一些家常菜外,他所说的江浙特产,应该就是带鱼了。
一大瓷盘装着蒸好的切成块的带鱼。
“青缘,你可知这是何鱼?”
我违心的摇摇头:“不知啊。”
世容夹了一筷子放到我碗中,“这鱼名其带鱼,甚难捕捉,产量极少,是以味道极美。你尝尝。”
恩,这带鱼确实是我先前爱吃的东西。
一块带鱼下肚,我又夹了一块。这一盘子都给我吃,我也是能吃得下的。
几块带鱼麻利的被我吃下,猛然抬头,发现世容手肘支在桌上,筷子在手里也不夹菜也不下饭,眉头微皱看着我吃。
“你怎么不吃啊。”我问道。
“青缘,你怎么会吃带鱼啊?我正打算交你如何吃呢,你怎知先将两边的刺剔除呢?”他浅浅淡淡的道。
真是的,稍不留神就要解释一同本该我不会的。回回要编个瞎话骗骗人,我自己都懒得再编了。
“我懂得可多着呢,往后你再见着别惊讶就好。”我放下筷子“再者,你也不许再问,往后都不许问,否则我就走了。”
世容笑道:“我不再问就是,当初你做躺椅、酿葡萄酒,本不是一个十几岁女子该会的,若想细问,那时便探究了,你当真是天造之才。”说罢又夹了一筷子到我的碗里。“吃吧。从今往后我绝不再问。”
我这才方继续吃饭。
饭罢,东武来禀,说是莫柔从市集回来,买了些布料,想拿进来让世容看看选一匹做衣服。
“让她自己看着办,这事儿不用再禀我。没瞧见这儿有人吗”世容道。
东武眼光瞟了我一下,笑着作了个揖退走了。
屋内又剩下我和世容两个人了。他起身走到一个木柜子前,拉开抽屉,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取了出来。
“这个东西,我用不到,你还是收下吧。”
这是曾经东武送我被拒的妆粉。
他见我犹豫,硬是塞到了我的手里。“难不成你想让我用啊。”
我噗嗤笑道:“恩,挺想看看的。”
他嘴角含了丝浅笑,上前一步,脸距我只有两扎近,揶揄我道:“真的吗?”
我被他看得脸有些烧,讪讪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说罢拿起桌上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这世容如今与他不敢再玩笑了。
“青缘,你如今是不是又缺银子了。”
“你如何知晓?”
“那日去你酒铺你不在,与钱掌柜多聊了两句,他讲你今日又在为银子发愁了。说是还要把才赎回的要再当了去。”
他说着这话,命着屋外的东武去取银子来。
不大会儿,东武端着一盘光闪闪的银子进了屋。我是需要钱,而这一盘,生生再买下个宅子就够了。
“太多了。我取一半就够了。”
世容笑道:“你且收下,备用。”
“那我明年生意盈利了便还你。”
“我可是有利息的?”世荣笑道。
“利息多少?”我忙问道。
“把你当利息吧。”他坐在我面前,一手支颐,满面春风的笑着。
我讶然的瞪着他。
他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吓着了?”
嗯,我确实被吓着了。不知该如何回复的好呢。
世荣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模样。“现在别说,好吗?”
我颔首又是一盏茶下肚。
“少爷,赵将军在府外求见。”一个老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世荣开门,是世家的白管家正候在门外。
“让他先回去吧。”世荣道。
白管家犹豫了一下:“少爷,还是见见吧,我看赵将军模样焦急的狠。”
“你若有事儿,你先忙你的。”我向门外走着对世荣道。
“你让赵将军到正厅等我,我一会儿便去。”说罢转身挡了我的路。
“有空我便去找你。”
我没有回绝,点头应了声。
他又遣了东武送我回去。
我才从世荣的房间出来,转过庭廊,正面走来的是白管家和一个年轻壮士的男子,看到那男子的一瞬间,我脚下一软,东武手快的扶着了我。
那男子,正是在山上误将我当做刺客差点杀了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