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正默写医学典籍,他在下面写一点自己的见解和注释,以及凡人能用上的丹药配方,以及炼制手法和各种注意事项,准备在将来离开时,赠送给无尘子。
默了会后,他端起桌上的一盏茶,想喝一口,却在掀开杯盖的时候,整个人怔了下。
趴床上的白素贞,目光不时落在他的身上,见到这一幕,明眸微闪,居然感到有些心虚。
那茶是她白天精神不济的时,喝了口来提神的,却还是无用,于是随手放在了桌上,如今想来已经凉透了。
他会不会误会自己是在故意整他?
当她忍不住偷瞄时,却见他慢慢饮尽了杯中的残茶,才把茶杯放回了原处。
他居然不嫌弃!
他是不是抹不开面子,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来向她求和?
只要这么一想,白素贞唇就扬了起来。
白素贞不知道的是,她的种种表现,都落入了堡主眼中,可却产生了误会。
他觉得她就是借凉茶,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毕竟她以往给自己备的茶,水温都拿捏得极好,怎么可能写信让自己过来陪她,却粗心到备了杯凉茶给他。
况且她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喜好?
对于她使的小性子,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可能会一笑而过。
可如今,他心里却很不好受,所以才会赌气似的,喝完了那杯已经苦涩了的凉茶。
本想让自己无欲无求的陪着她度过这段岁月,却不想现在的自己心境已乱,很难再心平气和的面对她了。
堡主嘴角弯起了嘲讽的弧度,提笔继续默写了起来。
也许,过段时间,习惯就不会这样了。
在他默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白素贞开口劝他休息会儿,毕竟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忙碌,就算是仙,精神上也会衰竭,会感到疲惫。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冷淡的拒绝了!
白素贞生气的不理他了,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她闭上双眸浅眠,没想到竟睡熟了过去……
“不~”
白素贞猛的坐起身来,明眸中尽是惶恐,她顾不上擦拭额上的冷汗,焦急的扭头看向了桌边――空空如也!
黑暗中,她的瞳孔猛的一缩,左右快速张望了一下,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心不由得更加忐忑。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青看着姐姐苍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睡得尚有些迷糊的它,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看着白素贞的目光中全是对她的关心和担忧!
“我的身体没有不适,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小青不由好奇的问道。
随后它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急忙补救的说道:“别管什么噩梦了,反正我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哎,不对不对,是噩梦都是反的,所以姐姐你不用怕。”
白素贞点了点头,她从噩梦中缓过来了不少,此时看着小青这副明明好奇得要死,却偏偏忍着不再追问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她主动张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梦见……嗯……我梦见……”
“我梦见什么来着?”
小青岛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开口催促道:“是什么是什么?”
白素贞拼命思索,明明那种可怕的感觉还残存着,脑海中却只捕捉到了,几个残存的模糊画面。
“我好像梦见ta离开了我,我很伤心,后来我好像爱上了别人……”
“哈哈,那个人一定是我,对不对?”小青破不及待的打断姐姐的话,得意洋洋的摇起了尾巴。
“就你这条馋嘴的小懒蛇,还是省省吧。”
白素贞笑骂一声,轻拍了一下小青的蛇头,才继续说道:“那只是一个梦罢了,况且他心中未必没我,我更不会对他变心!”
“切,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小青不高兴的说道,“况且你们现在不就闹了矛盾吗?”
“好了,别贫了。”
白素贞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子,刚走两步,又回头道:“我出去寻他,外面冷,你就不用跟着来了。”
“哼!”小青不快的应了声,嘴里嘀咕道:“你心里满是他,都快容不下我了。”
白素贞哑然失笑,快走几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孤月高挂在空中,映着这深夜的庭院,夜里的寒风,吹得这里更显几分冷清。
而他孤单的立在这冷清的庭院中,怔怔的望着高空中的孤月,脸上满是寂寥的神情。
这样的他,一下子刺痛了白素贞的心。
那晚,他的兴致那么高,她当时是怎么舍得刁难他的?
明明心里全是他,这几天又怎么会这么狠心的冷落他?
白素贞心中自责,忽听到他淡淡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跑出来做甚?”
他侧头看向自己的目光深邃,神情平和,似乎刚才自己看到的寂寥神情,都是错觉,他的脸上也再看不出任何的痕迹了。
“我是来找你的。”白素贞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刚想偎进他的怀中,脸色却猛得一变。
她脑海中,那被惊醒时的最后片段,渐渐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水,漫天的水,还有不断砸落的断木和石块,她把自己护在身下,已经奄奄一息,而自己只能绝望的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冷?”
白素贞惊魂未定的回过神来,他关心的话语让这几天怄的气一扫而空,也抚平了噩梦带来的惶恐。
她摇了摇头道:“不冷。”
梦中这一幕比较清晰,其他的,她还真想不起来了,虽说只是梦,但那种无力感让她厌恶,她一定要加强自己的实力,绝不允许梦中的事发生。
“哦。”堡主应了声,他的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息一声,目光复又望上了天上的孤月。
“我们回房间吧,已经很晚了。”
“嗯。”
白素贞伸手想牵住他的手,他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把手负在了身后,往房间走去。
她的手僵了僵,不自然的收了回去,抿了抿唇,快步追上了他。
以前她以为,无论自己惹的他多生气,他都不会与自己计较,没想到那只不过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而已。
回房后,白素贞想为他更衣,让他好就寝,他拒绝了,走到桌边,继续默起了医典。
她只好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逗小青玩儿……
清晨,白素贞打起精神,和他一起去卫所,救治伤兵,可他仍不着痕迹的避着自己。
黄昏时,她才和堡主,一前一后的回到这府里的小院子。
今天的气温高了些,小青在房间里憋久了,也不知道疯哪里去了,白素贞一反这几天的态度,主动凑到了桌边,为他奉茶,替他磨墨,心中则琢磨着怎样和他和好如初。
房间里很黑,没有掌灯,他正在默医典,笔走龙蛇写的认真,她望着他出了神,磨墨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他为了不让府里的小厮产生怀疑,今晚默时,并没有掌灯,这时候,兴许外人都以为他们入睡了吧。
谁能想到,这几天他一直都没休息。
“白素贞,你若是累了就去歇息吧,不必勉强自己陪着我。”
白素贞回过神来,以不经意的口吻温声说道:“这几天你也累坏了,今晚不要再默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不必!”堡主冷淡的拒绝了,他手中的笔连停顿一下都没有。
“待快天明时,我调息一下即可。”
白素贞心里一酸,眼眸的光都晦暗了不少,自从他们闹了矛盾之后,他就待自己没了原先的亲昵,现在,他对自己的态度冷漠又疏离。
“你当初不是说过,我想做什么你都会配合,我的要求,你也会尽量满足,难道现在你全部都忘了吗?”
堡主沉默会儿后,搁下了笔,站了起来,道:“好,如你所愿!”
白素贞想要牵住他的手,却又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径直走向木床。
“蛇妖冬日本就困乏,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除去外裳、靴子等物,掀开被子,平躺在了床上。
白素贞也跟了过来,她脱了外裳,挨在他的身边躺下,她想像以常一样偎进他的怀里,他却背过了身去,他的这种冷淡态度,比骂她,冲她发脾气,还让白素贞难受。
她不想跟他冷战了,所以主动伸手拥着他,软软的讨饶道:“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这是自海上之旅后,她头次靠他这么近。
她把头搁在他的颈窝边,那令自己着迷的气息,缭绕在侧,他温暖的体温,也传递到了自己身上,这一切都让她心醉。
“让我们回到从前那样吧!”
她喜欢他宠溺的目光,喜欢他拥抱自己,喜欢他的亲吻,所以她不想让这种状况保持下去了,即使是要她放低姿态,她也愿意。
“我没有生你的气,不要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
一股寒气蹿上了白素贞的心头,她不傻,他说话的语气听着与从前并不同,可却没有扭身回拥自己,说明他根本就不想回到从前那么亲密的关系了。
该怎么办?白素贞心慌意乱,手下意识得更加拥紧他。
“既然你没有生我的气,那为什么要疏远我?”
堡主沉默了片刻,刚想说话时,一阵怪异的风从窗吹进房来,还带着一股深夜特有的寒意,小青直接飞到了床边,嘴里还喊着姐姐。
“小青,怎么了?”堡主倚起身子问道。
小青蹦到了被子上,白素贞也坐了起来,“这么晚了,有事吗?”
小青不满的哼了声,姐姐这话分明是在怪自己,跑过来打搅她,亏自己一听到消息就巴巴地赶过来,竟然这么对自己。
堡主伸出手指,点了下小青的头,道:“这么晚了,你大呼小叫的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哼!”小青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撇过蛇头不理他,就是这家伙在,姐姐才会对它区别对待。
“哦,原来没什么事啊!”
堡主做势就要躺下,白素贞敏锐的察觉到,小青过来后,他们之间冷凝的气氛,都和睦了不少,心下也高兴了几分。
“谁说没有事?”
小青把尾巴甩得呼呼作响,哼道:“我是来告诉姐姐的,又不是来告诉你的。”
说完,小青蹿到白素贞的肩上,头凑到了她的耳边,细细的嘀咕了起来。
堡主笑笑,重新躺下,轻闭着双目,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忙碌,没有好好的休息过,虽然肉体上并不觉得很累,可精神上也觉得疲惫了。
白素贞温柔地帮他掖好了被子,对小青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俗世的战乱,不像疾病或天灾,我们还是不要涉足太深的好。”
她声音压得很低,继续道:“小青,已经很晚了,不要到处乱晃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轻靠在他的旁边躺下,而小青尾巴一甩,蹦到了枕头的中间,把自己盘成了一圈,大概认为自己成功地拦在了他们中间,乐得摇头晃脑。
这次他没再冷淡的背开身,让白素贞一阵开心,得寸进尺的伸手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堡主抽了下手,见她紧抓着不放,知她的心性不会轻易妥协,也就放弃了,任她牵着。
之后一夜无事,天明堡主起身后,白素贞已经打好了一盆水,给他洗漱,在他洗漱时,把昨天从小青那里听来的消息,告知了他。
原来,昨晚上这城里有点品阶的官员,都在太守的书房里议事,而小青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好奇地溜进书房里,躲在横梁上听了个透。
大致就是,陈太守请求朝廷援兵的奏折如同石沉大海,陈太守又发了好几封加急文书,朝廷终于筹备好援兵了,可这城恐怕撑不到那时了,武官们表示,照这几天的攻势,己方的兵力极有可能撑不三天,该如何是好?
所有人就着这个问题,纷纷在商讨对策,他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要不就趁早降了,也可保得身家性命,一派主张就算不敌也该以死报国,怎可苟且偷生。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时,坐在主座上一直都沉默不语的陈太守,突然狠狠的把茶杯摔在地上,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所有的官员都看着他。
“吾辈为官,当上不负皇恩,下不负百姓,即使身死,也当对得起列祖列宗。”
陈太守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让有些官员面露赞同之色,有些面露惭愧之色,有些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