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身在此中，如何能超然物外！”
“不需要你出手，我替你做。”
白素贞倔强的看着他，一副决不妥协的样子，她无法看着他沾上人间兵祸的因果，惹来天罚，不等他同意，她回头喊道：“小青！”
将近五百年的朝夕相处，让小青瞬间知道了姐姐要做什么，它嗖的一下飞到河里，控制大量的河水，卷入空中。
白素贞张嘴，吹出一股妖风，妖风裹着河水，洒入了城中。
顷刻间，城中就如下起了大雨，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都被雨水浇灭了，火势较大的地方也弱了不少。
掌控天气太过耗损妖力，她无法做到在短期内，连下两场暴雨，用妖力控水让它像雨般落下，相比之下简单多了，所以才用了这么个取巧的法子。
一行人不再浪费时间，冒着雨点，迅速的往北城门赶去。
吴萍跑在最前面，他早已拔出剑不时拨开飞来的流矢，为大家开路。
落后半步的无尘子，复杂地扫了下白素贞和躲在她鹤氅里避寒的小青。
他不由得想到，妖如果用他们力量来救助人，确实能达到惊人的效果，可惜这世间大多是祸害世间的妖，极少有会助人的妖，他的确应该对她改观了。
堡主知道白素贞的担心，为了让她安心，说道：“放心，我会用凡人的方法去救人，不会破坏天地秩序。”
路上满目疮痍的景象，以及倒在路边的冰冷尸体，让堡主心中难受。
不久前，整条大街上还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一片繁华盛世光景。
如今街道上满地都是被踩得破碎的灯笼，歪倒的摊位，被丢下的杂乱货物。
两边的店铺都已经把门紧紧的关上，只有些还没有找到躲避之处的人，在惶惶地奔逃。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同类之间的战争，多么可笑，人，一旦失去了外物的威胁，就会为利益而互相残杀，这样的人间真值得他留恋吗？
堡主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戾气已经越来越重，一小团黑气缭绕在眉宇之间，一个神秘的图案渐渐凝固，他心里逐渐充斥着，毁灭一切的冲动。
把心神全部都放在他身上的白素贞，发现了异样，他额间那图案虽还未成型，浓郁的黑气却仿佛能把光都吸进去一样，弥漫着不祥与死气，她看着那图案，都觉得心头压抑的难受。
她猛然想起，他体内的心魔从未彻底除去，难道他入魔了？
白素贞心中一惊，仍毫不犹豫地牵住了他的手。
他做仙，她便陪他做仙，他愿做人，她便陪他做人，若他最终入魔，万劫不复，她便随他堕入深渊――生死无悔。
突然，堡主脚步顿了下，看向了一条小巷，白素贞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那个汤圆铺子的老板，和他的妻子。
胖胖的老板背上中了两枝流矢，卷缩着倒在墙角，他的妻子也不知抹着雨点还是泪，拼命的想把他扶起来。
那老板只是用手推搡着她，让她快走，而她拼命的摇头，不肯抛下他。
“怎么了？”跑在前面的吴萍回头问道。
然后，他发现李秋好像不太对劲，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刚想问时，白素贞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开口，免得打扰到他，吴萍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担忧。
堡主闭上眼睛，少顷，再睁开眼时，他眼中暴戾退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人类的欲望与贪婪产生罪恶，人类的情感与理性产生道德，这两种人性互相对立，又互相依存，而他刚才怎会产生那么危险和狭隘的想法？
道德经也有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任何把好与坏割裂开来的做法都是不明智的。
美好与丑陋、善与不善，都是在相互对应的关系中产生的，它们相互依赖、相互补充、相互形成，缺了一个，另一个也就不存在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也许没有人知道他刚经历了一次天道的考验。
但明悟后，堡主能感到自己的元神正被天地洗涤，仙灵上久久无法恢复的创伤正在愈合，他一再跌落的境界，也终于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天人合一。
沉浸在这种元神极致舒适中的堡主，蓦地听到微弱地惨嚎声，原来是她！
此时的心魔，早以无法保持人形，她就像是被烈日照耀的薄雪，正在快速融化，一缕缕黑气从她身上飘逸而出，又飞快地消散……
心魔与堡主心神相连，觉察到他“看”着自己，拼命地哀求道：“母亲大人，求求您饶我一命，虽然我的出生对您而言是个污点，但我从来也没想过害死您啊！”
“呵，到现在还在花言巧语。”
听到堡主的回应，心魔一喜，她还愿意理睬自己就说明自己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
“母亲大人，您放我一马吧，我从有意识开始，只能寄生在母体上，不甘心才想要夺您躯体，现在我已元气大伤，对您构不成威胁，不管您心里多么的不愿意，我也是由您而生，我对您是个意外，就该死吗？”
见堡主没反映，心魔怨念从生，口气都带了几分恨意。
“你不是一向待人宽容吗？为什么不能把你的宽容分给自己的孩子……”
堡主内视在识海中的仙堡冰焰，它熊熊燃烧着，比以前壮实了不少，看来因为契约的关系，它也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嘴角弯了弯，堡主不想继续听心魔聒噪，用灵气把她隔绝起来，从意识深处把她提了出来，扔进了识海。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别说我不给你活的机会。”
灵气像个气泡一样，把一小团黑气的心魔包裹着，到了识海，她也不敢戳破灵气气泡，急急地沉进了识海深处，躲藏了起来。
“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救人。”
他的脚步转向了巷口，去城门报信，多一人少一人，没有什么区别，若他此时不管，那老板必死无疑。
白素贞直接跟上了堡主，在她心里，他的决定是最正确的。
“师傅，受伤的人肯定有很多，你留下来帮李秋吧，报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吴萍也不管师傅答不答应，道了声“保重”，全速奔跑开来，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
无尘子奔到前面，把一个腿上中了一箭，躲在屋檐下的老人扶了起来，往那个小巷躲去。
他去的时候，看到老板已经被移到了一个草棚下，箭已经拔了出来，扔在他的脚边，李秋大概结束了治疗，正在给扎紧的崩带打结。
这时雨也停了，白素贞手上提着个大夫出诊用的木箱，和站在边上，手中握着一瓶药的老板娘说着什么。
那老板娘不断的鞠躬道谢，大概是教她怎么用药吧。
“李秋，这个老爷子伤着脚了。”
“我看看。”
堡主站了起来，正要走过去时，听到老板娘说道：“李大夫，这里太危险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一起去我家避避吧。”
老板的脸色很苍白，但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此时也附和着说道：“是啊，李大夫你看天上还有这么多箭落下来，还是到我家帮老人家治伤吧，至少不用担心被箭射中。”
无尘子对老大爷说了后，问他愿不愿意先去避避，老大爷早就慌了，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堡主看老大爷疼的难受，摸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老大爷服下后打了几个哈欠，不一会而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板娘搀扶着老板，无尘子背着老大爷，堡主和白素贞一前一后的护着一行人，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一个不大的院落门前。
老板娘拍了拍门，不一会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心地问道：“是什么人？”
“娘，快开门，是我们回来了。”
咔咔声响过后，门“吱”的打开了条缝，一个头上捆着抹额，头发灰白，面容苍老，手中拿着一根木杖，身上穿着粗布花衣的老婆婆打开了门。
她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你们总算平安的回来了。”
“哎，你们不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好几支箭射中了咱们家的房子，眼看就要起火，老婆子我都慌得六神无主了，要不是老天及时下了一场雨，我们家就没……”
老婆婆看到门外不止站了儿子和儿媳妇，还有其他的人，在昏暗的夜色下也看不清楚，不由得停止了唠叨，惊讶地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老板哑着嗓子说道：“娘，我们进去再说，孩子们没事吧？”
“贵儿放心，孩子们没事，这会儿已经睡了。”
一行人进了小院子，入了正堂，老板坐在桌边，对他的娘进行说明，老板娘端了盏油灯，把他们引进了一间空置的卧室，她对无尘子说道：“道长，你把这位大爷放床上躺着。”
“这雨把大家时衣裳都打湿了，我去烧点热水给大家擦擦吧，李大夫你和你的妻子需不需要换套衣？我家到有旧衣，不过怕你们穿不惯。”
堡主摇了摇头，道：“不劳烦大姐了，我们回去再换。”
“那我先不打搅李大夫了。”老板娘说完把油灯放桌上，就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白素贞立刻施法把身上弄干，鹤氅防雨，但头脸还是打湿了，蛇类喜水，湿哒哒的也没什么，但她爱的人喜洁，她可不能让自己被他嫌弃。
发现小青窝在鹤氅里呼呼大睡，白素贞微微一笑，难怪路上这么安静。
堡主查看老大爷脚部伤势的时候，无尘子说道：“李公子，我检查过了，这箭射穿了他的脚骨，大爷的这条腿怕是废了。”
白素贞闻言自信的说道：“若是寻常的大夫，恐怕如此，但他遇上了我家官人，他这腿就废不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堡主已经以掌为刀削断了箭羽，掌心轻拍向伤口，暗劲一吐，残箭就被拍出。
无尘子略通医理，深知残箭就这样被拍出会引发大出血，一般会先用绷带在伤口上方捆紧，预防取箭时，出血太多，而李秋并没有准备，那他会以何种方式救治？
他很好奇，同时也想学习一二，毕竟这条蛇妖这么自信满满，应该不是信口开河。
接下来这一幕，让无尘子很无语，这种枯木再生、无中生有的方式，就算李秋亲自教他，他也一时半刻学不会。
只见他手掌虚放在喷血的伤口上，掌心隐隐渗出淡淡微光，那微光照射着喷血的伤口，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李公子，我知道此时说这些话有些不对，但若是大爷的脚伤一下全好了，恐怕你会遭到怀疑。”
无尘子说这话，全是在为堡主考虑。
若是只是被官府知道了，把他强征过去做个军中大夫，还是好的，就怕把他当成妖孽，直接打杀了。
他深知李秋是个好人，不会太为难普通人，但他身边这条蛇妖会乖乖就范吗？
他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所以才会善意的提醒他。
“多谢道长提醒！”
他当然知道如此做，在凡人的眼中是多么的惊世撼俗，所以才会答应老板的提议，进屋避避。
他没想过完全治愈，不过不通世故的无尘子，会想到并提醒他，让他意外却也感动，他是真心为他着想的。
“呵，发现就发现呗！”
白素贞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们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换个地方游玩不就得了。”
对于她来说，他们迟早都要回紫竹林，又没打算在人间居住，真不需要有这么多的顾忌。
“素贞，道长说的很对，况且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麻烦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白素贞轻哼道：“最爱管闲事，和惹麻烦的人，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是这样心口不一。”
堡主收回手掌，挽起大爷的裤脚，伤口好了大半，只是表面看着吓人而已。
他又在伤口上撒上药粉，用纱布包好，处理好一切后，正准备用法术把手上的污渍处理干净，却发现老板娘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
“李大夫，你先洗把脸，擦擦手吧！”
老板娘早已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她把盆放下，递了条干净的帕巾给堡主，堡主道了声谢，细细的清洗手上的污渍。
老板娘看向白素贞，无尘子微微前倾挡住了她的目光，虽然油灯并不明亮，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他不想让她看出白素贞身上早已干透，免得产生怀疑。
“道长、李大夫、李夫人，要不你们还是换一身衣服吧，初春还很冷，受了风寒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