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漂亮”是什么意思？

乔青羽满肚子惴惴不安，一有时间，思绪就会不自主地飘到明盛留下的这四个字上。她把这四个字理解为一种反讽和不甘。在老师面前被自己将了一军，想必明盛不会善罢甘休。

同学间已经在传乔青羽对学校给明盛的批评不满。中午走进纷纷扰扰的食堂，乔青羽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刀子——再一次戴着枷锁走入了刑场的感觉。

她叫了两个蔬菜，坐在角落，急匆匆把饭扒完。

走回教室，坐在自己靠窗的座位上，她才感到一丝轻松。明天就要月考了，她猛然意识到对比同学的眼色，月考才是真正的酷刑。

不受同学待见，成绩不好，上学就像上刑——她不禁开始怀疑父母千辛万苦把自己送进寰州二中的意义，怀疑举家迁往寰州的意义。她知道父母是为自己和乔劲羽的前途考虑，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忍受这么大的苦楚，值得吗？

刘博艺回到了座位。乔青羽收住脑子里乱骋的思绪，趁她在取下耳塞翻开书本的间隙，轻声问：“刘博艺，我想问一下，班里有没有qq群？”

“有啊，”刘博艺看了她一眼，“蒋念是管理员，你想进群，跟她说就行。”

“哦，”偏偏是蒋念——乔青羽心中一叹，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就只有一个管理员吗？”

“还有班长秦芬，”刘博艺回答，“和副班长高驰。”

乔青羽放下心来点点头：“那，如果我要进群，只要管理员同意就可以了吧？”

“对，”刘博艺回过头，翻开书本，“我要看书了。”

秦芬和关澜她们关系不错，因此乔青羽决定找高驰说一下进群的事。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高驰的同桌立马离开了座位，坐在乔青羽身后的高驰则一边慢悠悠地整理书包，一边和同桌杨安德聊着天。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高驰和杨安德说了拜拜，一抬头，见乔青羽站着看他，微微一愣。

乔青羽正想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孙应龙的喊声：“乔青羽！你出来一下。”

于是，和往常一样，乔青羽微微低着脑袋，从高驰的面前走了出去。

孙应龙带她去教务处见了教导主任。

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前坐下，乔青羽听教导主任开始絮叨，为什么只给明盛通报批评。

“你是转学生，可能不知道明盛的情况。他高一时犯的错误更大更多，但经过学校数次的警告、处分以及批评教育，现在他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这说明他并不是无可救药。教育，就是要因材施教。坦白说，要是严格按照校规，明盛怎么可能顺利升上高二，早就被勒令退学了！但如果那样做的话，他就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学校的责任，应该是尽量让他往好的方向转变，而不是放弃他……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校规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惩罚学生，而只是为了约束学生的不良行为，换言之，就是说如果一个犯错的学生有心改正，学校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那就是学校的不对了……”

乔青羽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能直接提出自己的不满，老师很高兴，”教导主任说，“独立思考，勇于表达，这就是我们寰二中学生的精神面貌！能在高二转学进入寰二中的人极少，看来，是寰二中跟你有缘啊！”

乔青羽勉强笑了笑，站起身：“谢谢老师，我明白学校的苦心，也支持学校的决定，没有疑虑了。”

“好，”黄胖子也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呀，你就是升旗时甩旗的那个同学吧？”

乔青羽点点头。

“我说呢，”黄胖子朝孙应龙笑着，“是哪位同学把国旗甩得这么漂亮，利落，大气，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原来是我们这位新同学啊。”

乔青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暗想，那只是因为她每次甩出旗尾时都很用力，而她力气又不小而已。

“回去吧，”黄胖子笑着，“明天高二月考，早点回家吧。”

出行政楼回教学楼的路上，孙应龙一直在她耳边补充教导主任的话。乔青羽心不在焉地听着，内心却丝毫没有释然的感觉。在她看来，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校领导为自己的趋炎附势找借口而已。

明盛真的如老师所说的变好了吗？

她在心里轻蔑地一笑，当然不可能。

她突然很想知道高一时被明盛逼退学的那个学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在学校里备受白眼，被人孤立，没有一个朋友。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在充满恶意又高手如云的校园里，连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都没有勇气拾起。

拐进楼道，孙应龙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办公室。乔青羽从后门进入几乎没人的教室，看到高驰正伏在课桌上写作业。

见高驰很专注，乔青羽一声不吭地拿起了书包，心想着干脆等月考结束再问他进群的事。就在这时，高驰抬起了头。

“你刚刚是不是有事情想跟我说？”

他声音低沉而柔和，黑框眼镜下的线条温柔的脸因为和气的笑容而显得极其善良。乔青羽怔了下，随即被一股热流冲击，是感动——她太久没在学校里被同学这样带着和善的微笑说过话了。

“就是，”一开口，乔青羽觉得自己有点怯懦，“我想问一下，可不可以让我进班里的qq群？”

“当然可以啊，”高驰意外地眨了眨眼，“我是说群里怎么没有你，还以为……”

他看着乔青羽，停住声，又突然笑了：“我把群号用短信发给你吧，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乔青羽面露囧色：“要不你写给我吧，我手机坏了，没法用。”

“这样啊，”高驰看了乔青羽一眼，低下头刷刷刷在白纸上写了几个数字，“你就留言自己的名字，万一我没看到，蒋念或者秦芬看到了，也会让你通过的。一般是蒋念在线比较多。”

乔青羽心里一沉。她不想通过蒋念进群。

“有没有可能不麻烦你们直接进群呢？”乔青羽试探着问高驰，“比如说回答对问题就能进去什么的……”见高驰面露疑惑，她赶紧补充，“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们……”

“我们班的群必须得管理员通过，这是蒋念设置的，她是群主。”

“哦。”乔青羽挤出一个微笑。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立刻入群，”高驰一边说，一边又低下头在那张纸上刷刷加了两行数字，“这是我的qq和登录密码，你拿着吧。你可以同时登录你自己的和我的qq，发送进群申请后，我的qq会跳出提示，你只要点同意就行了。”

乔青羽惊愕地看着他：“你把自己的qq给我？”

“对啊，”高驰笑着，“万一我不在线，你也可以立即进群。不过，你要向我保证，不能拿我的qq做坏事……”

见乔青羽犹豫着不肯接，高驰起身把纸条塞进了她侧边的背包口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理完书包，对乔青羽匆匆说了再见便转身离去。

书包里有两张纸，一张纸上是乔青羽处心积虑从王沐沐手机里偷看来的明盛手机号，另一张纸上有高驰主动提供的qq及密码。背上书包走出教室，看了眼不远处在残阳中散出暖光的深红色校门，乔青羽深深吸了口气。

纵然自己落入了丛林世界，身边也不尽是豺狼虎豹啊。带着父母的殷殷期盼，好不容易踏入这个校门，有什么理由不向阳而生呢？

月考果然如乔青羽所预计的，难。更令她觉得难受的是，每每回到教室，老有人凑到刘博艺座位前问刘博艺要答案，那些别人不是很确定的题，她也几乎全军覆没。

郁郁寡欢忐忑不安地到了周五，月考发榜。全班48个人，乔青羽排在第36名，倒是比预想中好一点点。

刘博艺毫无意外地拿了第一，还是整个年级。乔青羽这才知道刘博艺的父母想减轻她的压力，特意把她放在了普通班而不是实验班。让乔青羽意外的是，明盛在全年级的名次，竟然和她在同一页纸上——她是那页纸的首个名字，名次401；明盛是最后一个名字，名次450。

乔青羽不由地看了看明盛的各科成绩。相对于自己还算平均的分数，明盛的分数就像是过山车。英语接近满分，语文数学分数比自己还高，物理在及格线上挣扎，化学和生物不及格。“基础课都不错，”乔青羽暗想，“不过看起来趋势不太好。”

她并不是真的关心明盛的成绩。她只想尽量摸清明盛的底子，以使自己在面对他时更有底气。明盛的成绩没她好，这让她有了莫名的安慰。

不知是周一的通报批评真的起作用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明盛这一周竟然一堂课都没有落下，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拿回家给父母签了名的通报批评被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除此之外，通报批评旁边还有明盛手写的检讨书。乔青羽并不知道明盛写了检讨，见宣传栏前络绎不绝的女生，还以为是有什么特别的通知或文件。周五放学时她走得较晚，看广场上几乎没人，便好奇地走去宣传栏那里一探究竟。很快，她的视线就被一副精炼的书法作品所吸引。

“深刻检讨……旷课……，”她随意念了几个词，“什么东西？”

视线继续下移，她看到明盛的署名。再通读一遍，果然是明盛写的检讨书。

“他自己写的？”乔青羽张大眼睛，“小楷？还是繁体？电脑打印的吧？”

然而检讨书上清晰可见的笔锋和力道，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打印的。

“写个检讨还要炫耀自己的书法，”乔青羽不以为然地收回目光，“可笑。”

当然，她驻足宣传栏前仔细看明盛检讨书的情景，还是被别的同学看见了。

走出校门时乔青羽感觉身后的几个高一女生在议论自己。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站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等22路时，身后走来几个人，乔青羽又听到了“明盛”这两个字。

她抬起脚步走到一边，远离所有人群。

“好想隐身啊，”乔青羽无力地想，“为什么耳朵不能关闭呢？这么痛苦，两年怎么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