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过后,就要返航了。
南桑看着有海鸟的影子,在海面上盘旋,想到短短在船上的这几天。
有告诫,有对决,有诀别,也有左江难以抵抗的诱惑力。
她问过楚何,现在游轮在丁城和苏城的海岸线之间。
三天时间一过,游轮就会从丁城离开,直奔樽城。
这是个非常简短的旅程,从登船到下船,不足七日。忽然,传来很大哄闹声。
南桑看回去,游泳池里有巨大的水花掀起来,很快,就看到楚何从水面出来,抹去脸上的水:“各位,今夜,无醉不归。”
夜色被彻底驱散。他虽然输了,却仍旧是明天游轮的座上宾。
不管是有意拉拢,还是真的惺惺相惜的男人,亦或是倾慕,甚至早有情缘的女人,都因为他的话,更是热络起来。
楚何从泳池上来的时候,周身都湿透了,衬衫贴在身上,突显了瘦长的身形。瘦了,比起小时候瘦了很多,却并不显得单薄。或许是从军后,历练的多了,纵然是微熏着,脚步仍是稳而沉。
他像是猜到她喜欢站的地方,很快就看到南桑,从不断寒暄的人群中穿梭而过,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却不说话。
“怎么了?”南桑笑起来。
“没什么,”楚何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怕你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她轻声说,“快下船了,靠岸就是你的天下,我还能出什么事。”
楚何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如果愿意留在泰国,我的确不担心。”
“不行,”南桑一本正经摇头,“我喜欢吃薄荷叶做的菜,一定要回樽城,你那里吃不到。”
楚何总是说不过她的。
海上的夜风很大,楚何的身上又都是湿的,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她就劝他回去换了衣服再过来。
南桑没有去坐电梯,从船尾楼梯,就在推开楼梯间的门时,忽然就楼梯间就停电了,整个走廊黑洞洞的。
南桑不断摸着门锁,在经过5号房时,南桑忽然停了下来。
沿途所有房间的门缝下都有光亮,只有这间没有半点灯光,如果是平时,南桑绝没有如此多疑,可刚才她在退回到员工通道前,清楚地看过这排房间的门缝,没有任何特别。也就是说,这间房是刚灭的灯。她从身上摸出细细薄薄的刀片,合在手心里,南桑轻轻地拧开扶手,侧身闯了进去,就在她反手要合门的刹那,门被人从内猛地推上。
借着最后的光线,她看到漆黑的枪口,直接抵在了她的额头。而她手里的刀锋,也凭借手臂的位置,轻而易举地,抵上了一个人的脖颈。
没有任何照明的房间,她看不见。可就在碰到那人的皮肤时,手指颤了颤。
“左江。”她轻声说。
她不知道。是不是,肌肤相亲过的人,都能在碰到对方的时候,有灵敏的第六感。可是她就觉得是他,纵然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脚下门缝,透过走廊的微光。
她出声的时候,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手臂,放了下来。她没有撤回刀,他却已经收了枪。
“不要动,”左江的声音告诉她,“刚才灯碎的太急,还不知道这地上有什么。”
她嗯了声,把刀收回去,手背擦过他的手臂。眼睛已经开始适应这里的黑暗,渐渐能看到他的轮廓。
他悄无声息地伸出手,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腰。
南桑用手肘抵开他。
……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木流岚挑的是暗红色的棉布长裙,还有白色的短袖上衣,很休闲。
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他坦然看着自己。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穿透了整个房间。
木流岚忽然笑了笑,索性当着他的面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一件件穿上衣服。
池墨则靠着沙发,腿懒散地搭在一侧的藤木矮桌上,一口口吃着巧克力慕思蛋糕。看着她,目光安静。最后,她跳到地板上,忽然感叹了句:“你知道,南方常年都特别潮湿多雨,我有时候,特别怀念在北方的日子,南方所有的记忆里所有的衣服都是烘干的。”
木流岚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就着他的手去咬蛋糕吃,“只不过,那个池墨和现在的池小老板,差别很大,几乎可以当做是两个人。”
她仰头的时候,他很快笑了笑。
“其实都一样。”他低下头,用舌尖把她嘴唇边的巧克力浆都吃掉。
木流岚的下巴抵在沙发的扶手上,轻声说,“你和我到法国的时间差不多,我学法语的时候,你也在学,我读书的时候,你也在读。可是那时候我真的是一无所有,而你已经开始慢慢接手家里的生意。这样看来,真的一样,只不过我不知道。”
池墨的反应并不大,无所谓地笑了:“看来你还是做了功课,了解了一些事情。”
她不置可否。
池墨从衣柜里拿出要换的衣服,忽然对她说:“我有个很重要的电话。”
她点点头:“我先出去。”
“不用走,”池墨将衬衫穿上,开始慢悠悠地系着纽扣,“我可能会说俄语,别太介意。”
她笑:“你当着我的面,说的还少吗?”
木流岚从桌上把整碟慕斯蛋糕拿起来,光着脚走到窗口,站在厚重的窗帘后,看着外边的艳阳高照。
木流岚接通电话,平静地用俄语说:“孙秘书?”
“文远的原定路线是游轮六点会驶出丁城海域,”孙秘书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同样也是非常娴熟的俄语,“不过在今晚七点左右,我们会改变航道,返回江城。记住,八点到八点十五分,游轮会彻底停止所有动力运转。一定要在这十五分钟内跳船,向着东南游行1000米就能上岛。那片岛很小,海面漆黑,应该不会有人察觉。”
“知道了。”池墨看着落地窗的方向,木流岚用嘴唇在玻璃上印下巧克力色的唇印,漂亮而小巧的形状。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同一时间,接你的直升机会从曼谷起飞,八点半抵达那个小岛的最北面,”阿曼继续说着,“只要你顺利上了直升飞机,我们就等着放出风声,瓮中捉鳖了。”
“现在是几月?”池墨忽然问。
“十月底。”孙秘书下意识回答完才觉得他问的蹊跷。
“现在是强台风期,”池墨说得很慢,同时也在思考着什么,“还真是一条天险的海路。”
孙秘书的声音有些无奈:“没办法,登船之前谁都不知道文远的行船路线,他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只能找就近的地方,让你跳船登岸,”
孙秘书顿了顿,“不过,你不是说今晚赌局之前离开,是最好的时间吗?或者给你安排游艇。”
“游艇不可能,”他果断告诉孙秘书,“这片海域暗礁密布,强风暴下,沉船率有七成左右。”
他越说的慢,就越显出轻透、慵懒的弹舌音。好听极了。
孙秘书笑起来:“那么,强台风游行和触礁沉船,两条退路,你选哪个?”孙秘书问完,不等池墨的回答,忍不住又调侃他一句,“或者放弃,等下次?”
“现在放弃,无异于打草惊蛇,”池墨很冷静地回答孙秘书,“蛇是会冬眠的,这次让它发觉到危险,就很难再吸引它出洞了。按照原计划做,我的游泳技术还不错,不会有问题。”
池墨的话总能让孙秘书迅速定下心,那种安心感,是多年培养出的信任。他们面对过太多更凶险的情况。
“你的木子和妹妹呢?”她挂断电话前,忽然问他。
“木子——”
木流岚恰好用手抹干净玻璃,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她。不算短的对话,她只听懂了这个发音。
池墨曾教过她,如何用俄语说自己的名字。
她看着池墨的眼睛,想要看出什么,可是却徒劳无功。他仍旧拿着电话,没有说话。
木流岚走到他面前。这样的距离,能清楚嗅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气。
他嘴角一动,像在笑:“听懂了?”
“嗯。”
“听懂多少?”
“听懂了我的名字。”池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让我说完电话。”
“好,”木流岚也压低声音,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告诉他,“如果想出卖我,记得要卖个好价钱。”
他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舍不得。”
木流岚轻皱起鼻子,表达自己的不信任。
池墨笑一笑,对着电话,用俄语很慢地回答孙秘书:“关于她们两个,照我们原定计划所说的,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