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墨！”木流岚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到了池墨的身侧，“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间头皮发麻。她没听到过他这样说话。这么阴狠，又这么松快……她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更加不安。因为着急，她的声音都有点儿变调了。

池墨握着手机的手，指节摩着下巴颏儿，很慢很慢的，半晌没出声。

“池墨，你回答我。”她音调高了一些。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

木流岚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应该知道……他不赞成现在出货。一直不赞成。

他说如果换了是他，他不会等这么久。那天晚上他生气的样子，历历在目的；而且他说过的，他说你尽管去做，但是惹出事来，不要指望我帮你——她一意孤行，果然惹事，琳姨不痛快了，他发怒了，一家子都对她有看法了……他一直忍着脾气，在别人面前护着她，替她化解琳姨的不满……她比任何时候都明白。

如今，她面对的那一派祥和，是因为木青云的面子，更是因为他。因为他护着，因为他撑着，因为他要她，他们两个，就是那样的演戏……她就像一直在推着一块大石头上山。每一天，往上挪一段；山路崎岖，看不到尽头。她总是很努力，偶尔停下来歇一歇，再继续推；可这一回，她推不动了，她卡在半山腰上，甚至想着，就这样算了，和石头一起滚下去吧，也好，就不用这么累了。这个时侯，他伸出了手……他帮她推了一把，让她暂时度过一关。可是，那只是在人前，这会儿，他才真的在跟她算账。

木流岚凝视着池墨的侧影，心一点一点的痛起来——是的，今晚，他忍着，她又何尝不是在忍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她面对的，又岂止是这一桩？他……他怎会知道，她面对的那一场又一场的战争？那是什么样的战争？没有终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木流岚的手里空空的，她想抓点儿什么东西。她心慌的时候，总想抓点儿什么东西在手里。她的眼眶在发酸，她得努力睁大眼睛，在重重的暗影里。那暗影越来越浓重，越来越高大，裹着他，也裹着她。她此时是撕不开、挣不脱的。可是心里清楚，那些东西，她先不管，她是不能让他再去一味帮助她和南桑。如果有错，是她的错。她不该多事，不该插手。

这是她的错。所以她认了。不管谁说什么，不管谁对她什么态度，她都认了。他说得出，做得到。她就算再摸不准他的脾气，也知道，他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是没打算转圜。

南桑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沉下来，“池墨，琳姨都不再追究了……你不满意我，尽管对着我发脾气，但你不要再动桑姐。桑姐她……”木流岚抿了唇。她不能说出来那些。话到嘴边，她必须咽下去。

“池墨，桑姐也不容易。”池墨沉默着。桑姐也不容易。这话，听在他耳朵里，怎么就那么刺耳——她倒是很能体谅南桑。心里像是有个漩涡，开始疯狂的旋转，他知道有些东西要被卷进漩涡里来了。卷进来，搅碎。

“而且池墨，你说过的，你让我尽管去做。”

“你怎么那么听我的话。别的事，怎么没见你听？”

“池墨，你不要再节外生枝……”

“要说节外生枝，不是我先来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池墨，你再这样，会被人说……”

“会被人说什么？你介意被人说，就不会生事。”

“池墨！”

“木子，我说过……我还说过，别有事没事，就见楚何。”池墨慢条斯理的说，“对吧？”

木流岚看着池墨。

“桑桑的事，你们，竟然就去麻烦他。”他把“麻烦”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她心里一沉。

池墨说着，他的手指，在手机表面滑动着。手机已经给他握的温热。

他没听到她回应，于是继续说，“我才知道，木子，合着我的话，你别说一句都没听进去，就是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吧？”他竟笑了一下，“你做的可够漂亮的。只怕这会儿，我池小老板这四个个字，已经成了笑话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木流岚。木流岚是背着光的，他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表情，虽然，他很想看清楚。已经憋了好多天的话，他终于说出来。刚刚和南美琳、南桑在一处，他把自己的情绪完全控制住了。

对着他，她冷漠，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好像在打水漂——她未必领情，他仍旧想要那样做，不必她领情——直到在卧室里看到她的身影之前，他都满腔的怒火；他甚至打算袖手旁观，看着琳姨给她难堪……一看到她，他知道不行。

这是他老婆。她那柔顺的样子，骗过了所有的人。可是骗不过他。他知道她心里没觉得做错。就算是此时，她嘴上说着“要气就气她”，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只是看着表面上的面子，她只是在努力提醒自己，她是这家的未来的儿媳妇，甚至，只是为了达到她不让他再去踢一脚这件事情的目的……就是这样。

他一口闷气顶在喉间，喉咙是在剧烈的疼。他抬手戥了一下发紧的喉咙，依旧看着紧张焦急的她。

这会儿，她站这里，到底是被他的一句话，逼出了真性情——着急，上火，跟他急……他看着。真是少见。可还是为了别人的事——他心里生出一拨儿又一拨儿的狠劲儿来，真想着把她身上裹着的那层冰拿着锤子砸成碎片，看看她，在那冰层下，还有没有热乎气儿，还是不是个女人？还是，她是个女人，只是，单单对着他的时候，不是？

他想要抹掉，想要去除，却是怎么也抹不掉、除不了。那句话钻进他心里，扎了根，才几天，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和被人明明白白的指出来，这是多么悬殊的差距……

她一再的和自己争执……在她心里，他都不如一个外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心里是有一些相当可恶的念头在跳耸，可是他都按下去。

毕竟，一直到现在，她还在他面前，她还愿意和他一起面对他的家人，她还肯跟他争执……

木流岚一字一字的析着池墨话里的意思。南桑、楚何……池墨冷冷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觉得沉重无比。

他说，他池小老板四个字，成了笑话……笑话……因为楚何，因为楚何帮了南桑的忙，是嘛？楚何令他的骄傲和自尊受损了，那，她木流岚呢？

在她们眼里，在他眼里，她究竟算什么？

她觉得有一股热冲到了她的头顶。她有点儿发昏。不知道是被他激的，还是气的，还是怎么样……她的呼吸有些不匀了，心跳的也开始急切。

“你说的，我都记得。”池墨的眉尖一挑。“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她全身都开始发热了，“但是，我记得我也说过，让你不要瞒着我。”

“木流岚！”

“池墨，我没瞒过你。楚何，桑姐跟楚何所有的一切，我从没瞒过你半分。包括这回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楚何参与了。”

池墨依旧是稳稳的坐在那里。

木流岚理直气壮的话，铿锵有力。以她总是柔软的、温和的语气，能这样和他说话，心里，想必是又急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