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生疑
作者:离枝提子      更新:2019-09-01 05:32      字数:3214

左江一仰脖子,将杯子里的酒全都吞下去。

南桑将水果轻轻的放在他面前,在他旁边坐下来。她伸手按住他的杯,柔声细语:“别喝这么急。很容易醉的。”

他情绪不对。

情绪不对的时候,就算是酒量再好,浅浅一杯,也很容易醉。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因为他醉了的时候,让她心醉,因为她是那个让他醉酒的罪魁祸首。

而她,是拦不住的。左江拂开她的手,将酒瓶里剩下的酒都倒了出来,只是这回,没有猛猛的喝下去。

南桑知道他已经平静很多。“也不知是谁,整日家说我,单会牛嚼牡丹。你瞧瞧你……”南桑温柔的笑着。

“桑桑,”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回给她一个微笑的,但是笑不出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天会出现在帝花夜总会吗?”

南桑却是早就猜到了他这个问题,笑了笑,说:“去夜总会有什么原因吗?当然是去玩了。木子在江城同学约我们一起来江城玩,我们就来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他抬腕抓住了南桑的手。

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可是又不能不叫住她。哪怕只是为了再延续片刻这样安静的相处。尽管这样的相处,对他们来说,都是折磨。他却甘愿承受。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江江。”她低头看着他。拉住了她的手,却一动也不动的他。看起来,他镇定如常,可那长长的睫毛已经出卖了他——南桑克制着自己想要去抚摸他的眼睛的冲动。她不能。可是心里像有一只怪兽,在不断的怂恿着着她,就像那天,明知他胸怀中的温暖,是她不能贪恋的,可她舍不得立即的离开——离开了,就不能再得到;离开了,就不能再回去。她决定了的。

假如,他就这么设定了过去,设定了现在,设定了未来。那么,她就这样,一直装作不知道。就仿佛,是真的不知道。自欺,也欺人。反正,她不是唯一的一个。

这样单独的面对他,对她来说,世上再没有更痛苦的事。而每多停留一秒,她都觉得勇气多从身上流失一分。

她反身握住左江的手,手掌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心、她的胳膊、她的身体、她的心……

“对不起。”他终于抬起眼来,吐出这三个字。

对不起?又是一句对不起。

南桑觉得有一把钝刀子,在缓缓的切割着自己的心脏。那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

“对不起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的,让她吃惊。他张了张嘴。

“对不起,你今天冒险救了我,我却在这里质疑你。”

南桑却不说话,依旧专注的看着左江。那似乎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的眼光,无端的令左江恼火。

他放下酒杯。

“我去一下。”

南桑点点头。

他只是想要透口气。惟仁站在洗手间巨大的镜子前,看着镜中一脸阴沉的自己。像是一个被挂在烈火上炙烤的玩偶,五脏六腑都有被燃烧殆尽的危险。

危险在不停的逼近,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手扣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那冷钻进他的心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南桑,你这个骗子!

为什么无论出了事,她什么都不和他说,他就那样不值得她相信吗?

左江的拳头狠狠的砸在石台上。

南桑的眼神里也是痛苦的神态,可她阻止不了。

被这样的辛苦折磨的日子,要多久才能过去?她不知道。

她听到左江翻了个身,动作有点儿大,随即被子下滑,他光裸的肩膀和露了出来。

南桑看到,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往床上来。

她拉住被角往上扯,给他掩好,轻手轻脚的,她躺回了自己的位置,那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突然的,他长长的手臂横过来,压在她身上。她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会把他弄醒。

可他的手臂实在是重,像一条巨蟒,缠住了她,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侧过脸来。小心翼翼的,她的手抬起来,寻到他的脸颊,有点儿烫手,又有一股别样的酥麻。她眼眶发热了。

“江江……”她喃喃的,轻柔的,叫着他的名字。她终于不再动。他挪了挪身子,让她完全的在自己怀里。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好。

南桑难得地一觉好眠。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你的样子,实在是很难看。再去睡一会儿。”

被他语气里的温和一烘,她鼻尖有些发酸。“我给你拿换的衣服……”她胡乱的摸了下脸,转身就要出去。“我下楼去换。”

他看她一眼,她下巴上,有一点儿乳液没有涂抹匀净。他抬起手来,拇指的指肚替她搓了一下。他凑近些,扶住她的颈子,果然,如他所料,看到一个浅浅的红痕——她是疤痕体质,很小的一点儿伤口,愈合的时间很难。

江城市局刑侦大楼前人来人往,吕局夹着公文包走出正门,肥胖的身体微微半侧着,一只手在空中随着说话小幅度摇晃,仿佛初中校长对同学们做早操训话。

左江走到他面前,礼貌性地给吕局打了一个招呼,吕局倒是也没有多说,只是依照程序性地嘱咐了几句:“你和崔峰这次负责的是樽城和江城两个市的协同办案,一定要小心谨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可以冲动,千万不能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了。”

吕局满脸慈祥地嘱咐着,左江却已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他对昨晚发生在帝花夜总会的事情的诸多不满。

左江的嘴角有些忍不住地抽动,只见吕局摆摆手,气定神闲地走下台阶,钻进等待良久的红旗轿车,随即向市局大门方向呼啸而去。

左江目送红旗轿车消失在市局大门外,简直哭笑不得。

左江倒也没有计较吕局言语里的警告意味,大大咧咧朝着市局里面走进去。

甄诚早就在里面等着他了,一见他进来,就走到了他面前,看了周围,低声附在他耳边说:“吕局这次对我们来江城有很大的意见。”

他呆了片刻,摸出烟盒,想抽根烟整理下思路,再回办公室去找人急审那几个至今还以为自己是“容留卖淫”进来的毒贩;但正点着打火机,突然传来“哔!哔!”两声响亮的车喇叭。

崔峰迈着大步向二人走过来。

左江给他递了根烟被崔峰拒绝了。崔峰对他晃了晃手中的那个飘有肉包子味道的食品袋。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接警平台记录显示,光两个月来位于帝花夜总会所处的建设路派出所就接到过两次关于‘帝花夜总会’出没卖淫行为的举报,治安大队和指挥中心都证实了这一点,因此可以证明昨晚的出警并不是蓄意而为。”崔峰拆开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每根手指。

“出警应该不是。”左江顿了顿,说:“但报警是。”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追查了那通报警电话,是从夜总会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使用投币方式打出去的。这种报警方式不同寻常且非常刻意,道路监控没有拍下报警人的正脸,从身形轮廓看,只能看出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性”

“年轻人?”

崔峰点点头。

“……报警方式倒没什么,普通群众,怕夜店老板有门路,事后遭到打击报复,故意使用投币电话报警,勉强说得过去。”左江略微思忖片刻,说:“但一般扫黄举报,是以年轻人或大妈居多,五十多岁的中老年男性举报人相对少见。”

“昨晚的行动你们警局的知情范围有多大?”左江吃了口崔峰袋子里的肉包子,头也不抬地问。

“不机密但也不大,”崔峰硬生生挪开目光:“当晚的行动人员,后勤处,指挥中心,知道帝花夜总会这个地点的人粗略算有五十多个,知道具体行动内容的只有执行人。”

左江点点头,皱了皱眉。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发声的甄诚突然问道:“昨晚抓获的那个阿彪和他那两个马仔,审讯的怎么样?有线索吗?”

崔峰一听到这里,面上更加阴沉了,甚至都放下了手上的肉包子,说:“嘿,别提了,什么都没有审出来。”

“不过,”崔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在别处发现了一个线索,帝花夜总会的老板齐东和一个名叫文远的有些黑社会背景的人交往甚密,更有知情人说曾亲眼见过齐东对文远低头哈腰的奴态,但是如果仅仅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文远。”

“文远?”左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思索着,说,“不管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先派你手下的人把这个叫文远的人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崔峰点了点头,拿过桌上的电话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