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哧……的传真机声音,从机里喷吐出来了一连串的案情通报,这是刑侦大队直联省禁毒局的ddn专线,甄诚整理好传真,仔细地看了一遍。
不管外界如何诟病,在很多不被注意的角落,禁毒局的上百警察在以不同的方式运作着。发回来的是省内各地出现的货源,成分技术分析,市场价格,发现地点,以及吸食人员的概况。
这些情况是每日一报,根据市场的走势,一个老练的禁毒人员,能推断出很多事情。
比如,传真到了左江手里的时候,他嘭地一拍摔在桌上,价格开始回落,那说明货源供应开始恢复;发现地点新增,那说明中间商正在拓展市场;这个直接后果就是吸食人员的增加,即便是马上看不出来,可很快就会有晕三倒四磕过量的吸毒人员被送进医院或者戒毒所。
“通知韩局了吗?”左江半晌才想起问这事,甄诚回道马上准备送去,他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一个人自顾自在房间里来回巡梭,一周内,方案已经定了若干个,每一次都被否定了。没办法,机会只有一次,他现在也担心重蹈覆辙。
门外甄诚轻轻掩上左江的门,脸色也是掩饰不住的沉重,猫捉老鼠的游戏,猫没有捉住老鼠,反而一直在被老鼠指挥着,搁谁也会不舒服。
左江拿过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刚响了两声,那端就接了起来。
“喂?”
“你好,我是樽城市刑侦大队左江。”左江兀自地做着自我介绍。
那端听到他的名字突然笑了起来,说:“久仰了,左队长,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对方这样单刀直入,左江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崔队长,是这样的,发生在我市的3.16毒杀案,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是的,我们已经接收到了樽城市发来的协查通报。”电话那端便是江城市刑侦大队对长崔峰。
“我们发现的涉嫌3.16毒杀案的郑潮生前和江城市帝花夜总会的老板齐东有密切来往,但是我们还没有掌握两人有关毒品交易的内幕。”
那端的崔峰有些沉默,但可以想象到他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们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帝花夜总会的情况,因为我们的线人在那里发现了‘老虎’的踪迹。”
左江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他说:“‘老虎’?那这样的话,帝花夜总会我必须要亲自去一趟了,这样吧,我这就动身去江城,我到了后,先去一趟帝花夜总会,然后我们再汇合。”
崔峰没有反对,只是嘱咐他注意安全。
左江挂断电话,韩局突然走进了进来,刚好免去了左江去找韩局汇报,左江把得到的情况告诉了韩局,韩局没有吱声,空气突然变得非常粗糙,仿佛矬了的刀,一下下刮着脸部皮肤。
两人对坐良久,左江低沉道:“我决定亲自走一趟江城,所以樽城这边的事情最近可能还要麻烦韩局多多担待。”
韩局长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说:“江城市不比樽城,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另外,让甄诚陪你一起去,甄诚行事稳重,你们两个也有照应。”
桌上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你们先忙吧。”韩局站起身:“任何涉毒的案子都不是小案子,一定要查清源头、下家和整个网络,务必要将嫌疑人的所有同伙一网打尽。如果能查出吴阳当年被杀的内幕,也一定不要放弃机会,明白了吗?”
左江说:“我明白。”
左江亲自把韩局长送出了办公室,站定在楼梯口,目送韩局进了电梯。
不多会儿楼下渐渐喧嚷起来,车声、脚步声、说话声由远而近,一大早上把嫌疑人从被窝里拎出来的刑警们回来了。
“江哥!”阮归从走廊尽头探出个脑袋,向审讯室那边撇了撇嘴:“——一块走起?”
左江抬手一招。
阮归不明所以地跑过来,只听左江轻声道:“你跟老宋、老赵几个,叫上隔壁柳原主任,去把那个流贩审了。我出去一趟。”
“您这是去……”
左江一拍他的背:“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说着走向楼梯,下了几级台阶,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了。
他掉头回到办公室,抓起抽屉里一把久搁不用的车钥匙,起身时瞥见电脑,动作停在了那里。
屏幕上,南桑平静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虚空,淡色的唇角微微落下,仿佛一尊包裹在白色的裙子里,不带丝毫温度的雕塑。
左江与她对视良久,慢慢从抽屉里取出枪,别在后腰上,然后披上外套盖住,转身关门走了出去。
……
江城市珠江路一家茶楼。
服务员把热气腾腾的虾包放在一对客人的桌上,会心一笑,那两个客人端着早茶,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话,相视无语,笑得眼眯成一条线,不得已,只得暂停一下。是文远,另一个是巴坤,看两人的亲密样子,关系也属于菲浅一类,事实上这位相当于地下组织的人事部长,很多入行的人都是他接引的。
文远对他的履历知之不详,不过知道他是海关通关员出身,因为涉嫌走私被单位开了,一直混在江城的走私领域,也算是这个领域里的名人了。
不知说到了什么,巴坤笑得直打战,摆着手评价着:“远哥,咱们和王飞的这次交易算是圆满完成了。那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呵呵,和王飞的这次交易只是我的全盘计划中的一小步,刚好可以试试罗伊弄出的那批货怎么样,”文远笑着道,把此行的来意说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手中的那批货能不能比上泰国那边的货。”巴坤道。干这行最重要的是货要好,价格不重要,只要货好,多少钱都能有人买,而那些质量差的,也就只能卖给那些钱少的流贩了。
“呵呵,我们手中的那批货多半是不能比得上的泰国的货,可是,我有信心把泰国的货吞到我们手里,我已经吩咐了齐东,等王飞的事情一完,我们就接下南桑手中的那批货。”文远道。
“嗯,听说季氏在和我们合作?”巴坤问。
“哼,季怀远手中的那块地皮被泰国那边一直压着,听说是池小老板直接买下了那块拆迁户的一处房子,你觉得季怀远敢轻易地开工吗?那块地皮早就从一块人人都想要得到的香饽饽变成了烫手山芋。季怀远和我们合作,他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想要借此拉拢我们,联合对抗泰国那边,可是季怀远终究还是太嫩,妇人之仁。”
“嗯,看得出来,不过这样的人可不适合在咱们这行呆的时间长了。”巴坤提醒道。
“呆多久你不必操心,我是说……你觉得季氏内部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咱们这行的担心你知道。”文远道,进入组织的审查这一关很严,别说警察,就是以前有过坦白从宽经历的,都被视为履历中的污点不予录用。
有关政治素质,是不是可能存在潜在危险,这就得仔细审查了。任何组织都有组织原则的,地下组织的原则性更强一点。
两人相视谑笑,巴坤小声补充着:“我现在主要担心的是,季怀远手下的那个林华这些年来跟在季怀远身边地位一路高涨,我怕他跟在我们手下不服气啊。听说他在泰南村还和莫海发生了点小摩擦,莫海在郑潮死后一直负责的是郑潮的事情,林华这一来就让咱们的内部出了岔子,是不是……”剩下的话,巴坤没有说完。
文远笑了,似乎并不在乎胡来不胡来,而是担心能不能来。似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两人边吃边谈着,冷不丁文远像是做了决定,轻声道了句:“本周六台风登陆,气象预报是晚十九点。”
“知道了。”巴坤的眼睛突然间严肃了。“把莫海带上,让他走一趟。”文远又道。
巴坤眼皮跳了跳,有点担心,不过还是应了声:“知道了。”
台风、登陆、莫海、走一趟,这个组织的关键词大多数人听不懂,不过巴坤揣度到了,冷清了数月的生意又要重新开张。其他倒不担心,就是送货的都是新人,能不能趟过缉私那个关口,实在是尚难定论。可对于信奉富贵险中求的人来讲,越难定论的地方,说不定越是有机会的地方。在这一点上,已经被很多事实证明了。
巴坤不断点头应声,能与文远一起办事对于他来讲,也算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了,丝毫不用怀疑,只要能咬住哪怕一点,再大的事情也能覆手为雨,他对于结果的期待无形中高了几分。
早茶完毕,两人各分东西,这是个谈事的好地方,人挨人,桌连桌,即便是相互不熟识偶尔面熟也打个招呼,出了茶楼分道扬镳的两人警惕地四下看看,未发现尾巴时,各自乘车离开。
此时,江城市的天空依然是阴霾密布,大雨初歇后的天气,不像是要放晴,而像是孕育着一场更大的风暴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