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陪你的第一个生日
作者:离枝提子      更新:2019-09-01 05:32      字数:3380

左江走后,季怀远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直维持着那个那个姿势。

他一身夏装,整洁漂亮,这儿静的连飞虫都没有一只,他掏出一支烟来,吸几口气。

其实只不过是一支烟的工

夫,他却觉得很漫长;就好像他和南桑缠绕在一起的岁月,应该算是很久了,他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只是弹指一挥间。

他想着南桑,看不见的时候,想的厉害。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像走进了一段漫长的黑暗的隧道,他不知道这样走过去,前面会是什么。但是他已经走进去了。

季怀远想起陈天南来,那双和南桑极为相似的漂亮的眼睛立刻浮现在眼前。

“你为什么犹豫了?我来帮你回答,这不算无辜。因为你和桑桑已经处于不同阵营,即使互相欣赏,即使你们在追求同样的理想,但为了维护各自的规则,见面后却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这就是你们的故事。为了达到我们的目标,我们都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牺牲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的利益。所以我们之间的杀戮,是没有无辜可言的。”说完这番话之后,陈天南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而除此之外,你背负的是吴阳的儿子的身份,这就注定了你这一生都要重复吴阳的老路,而你和桑桑注定是敌人,因为你们太过于相似的身世背景还有性格。”

季怀远的心一阵阵的发凉,可他却又无法推翻对方的逻辑。的确,他和南桑早已不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他们已是无法共存的敌人。

他是一个真正的罪犯,时刻面对着警方的追捕与缉杀,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对敌人保持单方面的仁慈呢?

“所以,只要是威胁到你,或者是妨碍你执行计划的人,你就会杀了他,是吗?”片刻之后,季怀远冷冷地问道。

陈天南点点头:“就像战争一样,每一个战士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嘿。”季怀远冷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陈天南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季怀远,忽然冒出两个字来:“鲶鱼。”

“什么?”季怀远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陈天南咬着字说道:“鲶鱼效应,你应该听说过吧。”

季怀远一愣,所谓“鲶鱼效应”他倒是有所耳闻。

这是来自于挪威的一个寓言故事。挪威人爱吃沙丁鱼,渔民海上捕得沙丁鱼后,往往会在鱼槽中加入一条凶猛的鲶鱼。沙丁鱼见到鲶鱼之后,就会紧张起来,一直高速游动,于是生命力大为增强,抵达港口时的成活率也提到了许多。

“你就是那条鲶鱼。”见季怀远不太明白,陈天南便又解释道,“因为你的存在,她也将充满活力,永不敢松懈。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已经不能再教他了,而你将成为她今后最好的对手,同时也是最好的老师。”

季怀远自然知道陈天南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而在对方眼中,他竟然成了这样一条“鲶鱼”,真是不知该荣幸还是愠怒。

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后,季怀远斥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很快便会阻止你们的血腥计划,而那条小沙丁鱼,也即将成为渔民盘中的美餐!”

“你真的要阻止我?”季怀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阻止我的计划?”

“当然。”季怀远语气坚决,“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你能做到,我一点也不怀疑。可是,你不会这么做——”

陈天南意味深长地看着季怀远,“吴阳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已经很清楚,他杀人、贩毒、组织黑社会,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你真的要去复制这样一个人吗?”

“可是他是我的父亲,他是我在这个世上的时候的唯一一位亲人,他是被人杀死的,法律会有它的准则。吴阳的罪行是一件事,你们的杀戮又是一回事。要凌驾于法律去剥夺他人的生命,这是我绝对不会允许的。但是法律至今也没有制裁住那个凶手,所以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找到那个凶手。”季怀远郑重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天南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而他的眼角也泛起狡黠的笑意,然后他幽幽地说道:“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尚未面对艰难的选择。拥有广阔退路的人总是能显得很高尚。而你很快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季怀远蹙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陈天南笑了笑,说:“年轻人,有勇气和决心是好的,但是你终究还是太嫩了,蚍蜉撼大树,底下才能好乘凉。”

可是后来呢?季怀远站在垃圾桶旁边,狠狠的吸了两口烟,掐灭了,将烟蒂丢进垃圾桶去。

后来……南桑怕是真的恨透了他。

他只记得那种冰冷和绝望的感觉。眼前黑了。他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他冲出了那个家门。漫无目的的在路上狂奔,一直到力气耗尽,他躺在马路牙上,像一条被抛在沙滩上的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冰冷的地面,没有他的心、他的血更冰冷。

最后,他走到了某个地方。他不知道冥冥中是什么指引着他,走到了那里,看到了他的囡囡。

坐在广场台阶上的囡囡。将她的小脑袋瓜儿埋在双臂间,似乎要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的心,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撕扯、咬啮。狠狠的握住自己的嘴巴,狠狠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可是眼睛里却止不住的涌出来眼泪。一直流着泪,在雨里,看着她。

他想他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天流光了吧,流光了吧,还有身体里的血。

这是他爱的人,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他愿意。可是,再无意义。

季怀远又点燃了一支烟。索性站在这里吸完吧,因为,一旦勾起了往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停住不去想……

一连数日,南桑都住在池墨的海边别墅。白天,她留在池墨的办公室里间。她静静的翻她的书;空闲下来,她会和木流岚聊两句,但大多时候她仍旧会待在那个冷冰冰的实验室里,病毒,实验,药物,胚胎,细胞,这些冷冰冰的伴随她成长的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晚上,她仍睡在她原先的房间。竟然躺下去,一觉到天明。她想她是太累了。

南桑抚着疼痛的胃,从早上到现在,她的胃一直在闹脾气,吃了药都没有用。

昨晚不该傻乎乎的一个人吃掉两碗汤圆。

不该生气。

明知道自己一生气就会胃疼……生气?!

她猛的坐了起来。甩了甩头发。

拿过手机,备忘录上鲜红的标注刺入了她的眼睛。

今天是左江的生日。

她忍着胃疼,收拾了一番,就来到了市局的办公室。隔了好远,就看得到他站在会议室里,白衬衫卷了一截子在手肘处,双手卡在腰间,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看到她,却明显的顿了一顿;也只是一瞬间,转开脸,又继续说。

她在他办公室里等了好久。都过了晚上十一点,他才散会。他推门进来,看见她拘谨的坐在沙发上,皱了皱眉。可是那一刻,南桑觉得他见到她并不是那么不开心。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很快的穿上外套。她跟在他身后。警员们看到她,都难免打个招呼。似乎是都有些好奇。

她却一个不认识。他也不介绍。她只好一一微笑、点头。一直到进了电梯、上了车。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她来做什么。她竟愣住。想了一下,才说是接他下班、回家吃寿面。

他撇撇嘴,说等回了家,生日也过了。

她说那怎么办,生日怎么能不吃面?她有些着急。在她的意识里,如果生日这天不吃面,跟没过一样。他却不着急。

开着车子在午夜的街上飞驰。忽然间方向盘一打,车子“嘎”的一下泊在路边,她望出去,赫然是一家拉面馆。他说我们进去吃面。

那语气,有些不耐,似是受不了她啰嗦才决定从了她的意思。

进了拉面馆,南桑才发现客人还不少。他们两个坐下来,就有小姑娘来招呼他们。他说告诉师父来两碗韭叶子,要一整根一碗的。再来半斤牛肉,多浇点儿辣子。小姑娘脆生生的答应着走了。

南桑打量着店面,干净漂亮,虽然不大,但是很有气派。墙上有很多字画,她看了才知道这是间老字号。面很快上来。

他大概早就饿了,看到面,说了声吃吧,就埋头吃起来。

南桑给他碗里浇上醋。他抬眼看她。牛肉面不加醋怎么好吃呢?她微笑。他顿了一下,将牛肉夹到她碗里,又给自己夹一些。牛肉也是在汤里泡过的最好。他说。其实应该早上来吃面。她问为什么?早上吃牛肉面,是头锅牛肉汤嘛。他说。那碗牛肉面吃的甘香。吃的额上冒汗。吃的胃里十分舒泰。

他说,其实牛肉面离了兰州的水土,再也不是那个好味道。可是今天觉得格外的好吃。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说我们回家吧。

她没想到,他的生日夜,是这么平静的度过的。居然比他任何一个活色生香的日子都还平静。

静的只有他们俩。

左江始终没有对她提起季怀远的事情,那天在警局的事情,两人都默契地不提起,好似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