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乍沉乍醒的夜
作者:离枝提子      更新:2019-09-01 05:32      字数:3615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口,南桑和池墨回头,是木青云,进门便问:“桑桑,会长怎么样?休息了没?”

南桑站起来,摇头。她看着木青云手里的文件,和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心知父亲怕是有一会儿不能休息了。有心阻拦,但见木青云脸上的神色,已有几分焦急;再回头,只见父亲已经在对着木青云招手,刘菲打开了顶灯,开门请木青云一行人进去。

刘菲细心地把百叶窗放下来,一出来,见南桑脸色凝重,轻声道:“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

她接过池墨递上来的水,顿了顿,看着南桑,“你爸爸说,明天就出院。这阵子太忙,耽误不得这个时间。”

南桑眉尖一蹙,“耽误时间?”她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里,已经聚集了冷意。

刘菲正在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慢条斯理的,将水杯放下,抬眼看着南桑,见她冷冷的看着自己,心里就是一沉。

“他想,等国内里的事一过,马上就动手术。”她耐心的解释。

“您同意?”

“你爸爸的脾气……”

“阿姨,爸爸的脾气不是问题,爸爸的健康才是问题。”南桑打断了刘菲的话。

“我知道,可是……”南桑的目光,如冷飕飕的凉风,她明白这问话里的不满和责备。

“您早知道,您也该告诉我。这是我爸,我不够关心他,是我的错,可是,您,和爸爸,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这么瞒着我。”千头万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南桑心情就有些失控,她极力自持,并不管刘菲脸色难看,今天,她就造次了。她吸了口气,“我反对。我坚决反对。”

“桑桑,你冷静一点儿。”池墨一直在看着南桑,他看到她紧紧攥着的拳,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南桑的话,在他听来,句句都有所指,心里有种烧灼的痛感。

“我已经够冷静。”南桑的目光,清冽冽的,从刘菲的脸上,移到池墨的脸上,“我是他的女儿,我总该有反对他这么快出院、要求他留院治疗的权利吧?”

此话一出,池墨几乎是完全呆住。

屋子里安静极了。刘菲看着南桑。从昨晚开始,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像是换了个人。从以前的疏远到现在的抗拒、冷漠,到强硬、尖刻,想到这里,她看一眼池墨,脸上的表情就更有些僵硬了。

南桑还要说什么,就听到病房里一声断喝“胡闹!”接着是陈天南铿锵有力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响动。南桑脸色一变,两步跨过来,手扶在门柄上,想要进去,又犹豫着,正在进退之间,听到陈天南大声说“给我把南桑叫进来!”!

南桑再也忍不住,她拧开门柄,只见父亲已经下了地,一把拔掉输液管。

“爸爸!”“天南!”南桑和刘菲同时出声。

木青云看了一眼盛怒的陈天南,带着人急匆匆的出去了。经过南桑的身边,他眼神略带歉意。然而脚步未停,风一样的刮了出去。

等到病房里就剩下自家人,南桑这才过来,按住父亲的手,“爸!”陈天南脸上有种不健康的潮红,显然是盛怒之后的余波。

他看看女儿,又看看刘菲示意她出去。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南桑、陈天南、池墨三人。

“囡囡,”陈天南看着女儿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要把3号的成品交给那个刑侦对长?”

听到这句话,南桑猛地把手从父亲的大手掌里抽出来,下意识地看了池墨一眼,见池墨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南桑稍稍定了心。

病房里一时很安静,南桑可以听得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有分寸,您放心。”

陈天南反手把女儿的手攥在手心里,握了握,松开,沉了声音说:“非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才肯罢休吗?”

陈天南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脸,“你们都回家吧。医院有什么好呆的,都回去睡觉。囡囡,你先出去,我有话要给你哥哥说。”他看了眼池墨,南桑吸着鼻子,胸口闷痛。她知道她阻止不了,她甚至可以猜得到父亲要给池墨说什么样的话,池墨这次帮自己瞒着父亲,父亲一定会迁怒于池墨。

在出病房的一刹那,她看到父亲挺直了后背。脸上、身上,剩下的最后一丝疲倦和温情,在那一刻,一扫而光,此时的父亲,精神抖擞,病态全消。她看在眼里,心里却无比的酸楚。

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子,不用她想,她就知道她的车子后面一定跟着一辆车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市局的门口。

左江吃惊的看着南桑在市局门口的停车场慌张的横冲直闯,头发散了下来,风卷着她的头发上扬,像卷起丝绸。

“桑桑!”他下车,向她跑过去。她回身,一脸的茫然和无措。看清楚是他,她抓住他的手,很用力。

他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我的车……找不到了!”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左江松了一口气。从她手里拿过包来,摸索了一会儿,寻出车钥匙,一按,就在他们身后,红色耀眼的车子嘟嘟的叫了两声。“在这儿呢。”左江回头,车子太小,被挡在了一辆吉普车后面。可也不是很难发现。她这是怎么了?

南桑像是被噎住了一样,瞪着他。眼睛里那两泡泪,却像是被堤坝拦住的洪水,似乎下一刻就会狂泻。

左江想要笑,可是笑不出来。他拉着南桑的手,“看来我得给你换辆大点儿的车了。”

他把南桑塞进自己的车里,他并不急着走,而是回身倒了一杯热水给南桑。

她在发抖。

纸杯握在她的手心里,杯内波涛汹涌。

“桑桑?”她抬眼看他,看不太清楚。眼睛里有雾气。她狼狈的吸着鼻子。

左江把纸巾递给她。“去吃饭好不好?”他声音很轻。南桑点点头。

左江发动车子。找餐馆还费了点儿劲。他很少自己开车出来的。慢慢的开着,忍受着后面车子狂按喇叭。很有耐心。

渐渐的南桑觉得自己的四肢恢复了灵活。后背的肌肉放松下来,才感觉到酸痛。她轻轻的舒展着身体。想到自己刚才的窘迫样子,左江正集中精力开车,无暇他顾。

她松了口气。好容易到了地方,因为是周末,寻车位又寻了好久。

左江低低的咕哝了句什么。下车的时候他瞪了她一眼。好像车多人挤是她的错一样。

南桑乖乖的跟在他身后走进餐厅去。还好店里人不算太多。只等了一会儿,就有位子了。看来左江常常过来吃饭,在临街的位子坐下后,经理亲自过来招呼。经理问要什么酒,是要新开的,还是存在这儿的,中间似有意似无意的还看了南桑好几眼。

南桑装作欣赏夜景,转开了脸。左江和经理轻松谈笑。一时经理离开,他掏出烟来。但是并没有点上,只是在手里把玩着。

南桑看上去神游太虚去了。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侧面很好看?”他轻咳一声,道。

南桑回神。

“你怎么来市局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左江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他仔细地观察着南桑脸上的表情。

“我的酒馆赔本了。”

“这有什么的,你嫁给我,我所有的钱都交给你。好不好?小财迷。”左江看着她。餐桌上有盏水晶台灯,灯光温暖柔和。她的脸色看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他今天下午开了将近四个小时的会,刚打算回家,没想到在停车场看到那一幕。她凌乱、慌张的,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她封闭起来的盔甲在见到他的一刻全部瓦解,一败涂地。

左江一副败给她的样子,“中午吃饭了没?”

“没。”她一天的时间都呆在医院里了,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吃,心如乱麻。

“明白了。”

“嗯?”

“你,肚子一饿就变白痴。”

……

季氏集团的顶层办公室里依旧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发着通亮的灯光,季怀远瞪着茶几上的酒瓶,一动也不动。

“季总……”林华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你……”“”

“我不甘心!”季怀远的抓起酒瓶往地上砸去,酒液混着玻璃渣,四处飞溅,那股辛辣的酒香,撞击在地上,迅速的向空气中散开来。“我不甘心!”

像是淤积了很久的恶气,一朝吐出来,那声音要震得空间震荡。

季怀远捶着自己的胸口,“我不甘心……”林华看着季怀远,季怀远手臂上的肌肉绷的很紧,他牢牢的抓住不放。手心这时候都出汗了。

其实林华很紧张。不知道季怀远还会说出些什么样的话来,不知道他说出的话来会不会继续让他紧张、难堪,同时也让季怀远自己难堪、紧张。但是他直觉的,该让季怀远宣泄……他亲眼看到过南桑的哭泣,那情形,不是不难受的;季怀远呢,他是男人,可是他也会难过。他难过。林华看的出来。

季怀远双手拢住自己的头发,低低的说:“囡囡,是我对不起她,我不该……千不该,万不该的……”

林华忍不住说:“老板,你有你的苦衷的。”

“可是,囡囡是无辜的,她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过我,我们本来就是同样孤独的人。”季怀远一双眼睛,红的似乎要甭出血来。像兽一样的眼神,刀子一般掷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季怀远就那样低着头喃喃自语,林华走过来,一弯腰扯过季怀远的手臂,将他拎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季怀远已经醉的晕死过去一般。林华压着心头怒火,回身过来,搭着季怀远的手臂,将他背起,把他送到办公室里面休息室的床上去。

这些年来,他是见证季怀远的成长的,跟着他,从人前的温润如玉到背后的罗面阎王,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到坐拥季氏的总裁,这一切风光的背后,都是季怀远克己的成就,这些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季怀远,哪怕当年他和南桑的分手与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