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整,名古屋。
左江不喜欢日餐,但是南桑既然提出来在名古屋吃饭,他也没有反对。
坐在名古屋文雅舒适的环境里,他又拿了一颗喉糖出来吃。
南桑迟到了。左江只是看了一下表。倒也不生气。在适度的范围内,他愿意纵容女人。南桑七点一刻才来的。
左江看到南桑的装扮,微微皱了下眉。天气还不太热,她已经热裤上身,两条长腿俏生生的亮着,脚上一双银色的高跟鞋——南桑看着,心想,下次定不让她这么穿着出来,上身是件短袖t-shirt,肩膀处还裸露了大片的肌肤;偏偏又拿了件嫩黄色的衬衫随意搭在胳膊上……这装束,符合她的性子,只是和名古屋这环境够格格不入的。
左江的目光扫到南桑的脸上。南桑论漂亮的话,漂亮是极漂亮的。眉眼鼻唇,精雕细琢,嵌在一张巴掌大小的圆脸上,很有些孩子气,但眼神极具野性。
“江江。”南桑开口,声音软软糯糯的,“抱歉,塞车。”表情是那么的无辜,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左江揉了揉她的一头散发,宠溺地说,“没关系。”
南桑说着就要过来坐他对面。左江不待她下一步动作,指着他旁边的座位,说:“坐这里。”
南桑嘴角一翘,眉眼一弯,乖乖的坐过来。
“今天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她一落座,便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十指尖尖,涂了黑色的蔻丹。看上去有种妖冶的美。
左江笑了笑,放下她的胳膊,见侍应生走近,左江对着她示意点餐,南桑随意点了几份生鱼片和寿司。知道名古屋的鸡尾酒是清酒为原料的,很有特点,她也点了。
等侍应生离开,左江却飞快地落在她的脸颊一吻。
他微笑。南桑看到他的笑,呆了一呆,“流氓。”说着,眼睛里泪光一闪,竟是楚楚可怜。
左江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只手搁在桌上,食指轻轻的敲了两下桌面,不动声色的瞅着南桑在那里自导自演,南桑终是憋不下去了,也不再闹他,只是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看上去十分的动人。
左江看的入了迷,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而过,把手边的文件递给她,说:“沈安教授说,你是他最出色的弟子,让你看看能不能做出这个药品来?”左江很小心地用“药品”这个词代替了“毒品”。
听到左江说到沈安教授,南桑脸上闪过得意的神情,她接过他手中的文件,随意地打开,再翻到那张印有东莨菪碱字样的一页后,南桑的手就有些发抖,她忍着,最后一页她看到那个所谓药品的样品的时候,终于无意识地把文件从手中滑下。
左江伸手给她捡起来,见她神色异样,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南桑不喜欢这个,抬头却看到,她眼神空洞地说:“你要帮你研究出这个……药品?”南桑在脑海里找了好多词,才选出这个合适的词语。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小而绵软。泥鳅一样,钻到他的掌心里,“桑桑,是不是为难你了?我知道这个有点困难,可是沈安教授给我推荐了你,而且,这个研究对我现在跟着的一个案件很重要。”
南桑听着他咬重了“很重要”三个字,她何尝不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于她,于他,于别人,甚至是任何一个人,都是极为重要的。
她看着他眼底的哀伤,近乎哀求的语气,但她的理性告诉她,她不能答应,她最终只是接过了那份文件,然后说:“我只能试一试,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
“江江……”她刚开口,忽然的,眼前一花,左江的面孔在一瞬间,离她只有寸远,她一愣神的工夫,他的唇便印在了她的唇上。
有点儿凉的、柔软的唇。灵巧的舌,溜着她的唇,企图撬开他的唇齿,钻进那温暖之地……他的手扶上了她的颈,不肯让他往后退。
一顿饭,南桑吃的食不知味。
回去的路上,南桑给左江发信息:我会帮你,任何时候。
……
晚上的时候,左江躺在床上,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有些失神,今天是他接触3.16案件以来上床睡觉最早的一次,可是他却有些睡不着,他习惯性地在脑海里把这些天查出的线索过了一遍。
如果说当年吴阳的案件就牵涉到了“老虎”,根据案卷记载的当年“老虎”在金三角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也是为什么警方当年没有查到他,而这次3.16的案件误打误撞地又牵涉出了“老虎”,那么“老虎”在背后的那群人里面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吴阳的案件和3.16案件有两个共同之处,第一就是都有“老虎”的身影,第二就是吴阳凶案现场留下的那管针剂和3.16案件三名被害者身体里残留的毒素成分基本一致,难道说这两起案件都是出自同一人?
这些疑问困在左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点了支烟,很快烟“噗的”一声被点燃,那些挥之不去的疑问好像随之而来的烟雾的飘来飘去。
闹铃在第一声响起时,就被鸭绒被里伸出的一只结实有力、骨骼分明的手,啪地狠狠拍断了。
上午七点半,左江从大床上翻身坐起,揉按着失眠后晕晕沉沉的头,突然间一个念头滑进脑海,突然醍醐灌顶,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抓起手机就走。
刺啦——布加迪蹿进市局缓缓拉开的安全门,恍若化身蓝色闪电,紧接着在刑侦大楼前唰然静止。
左江一到办公室就听到同事们热情的打招呼声“左队好!”“江哥!”
左江大步穿过走廊,阮归迎面飞奔而来,脚步还没停稳,嘴里就跟连珠炮似的哒哒哒上了:“江哥,我排查吴阳当年的社会关系,找到了一个他当年的红颜知己。”
闻言,左江脚步一顿,“红颜知己?”
阮归呵呵一笑道:“你也知道的,往往这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红颜知己。”阮归把笔记本打开,放在左江面前,说,“喏,就是她。”
左江看着屏幕出现了一个保养得体的女人,屏幕下方标注着她的名字:袁立芳。
左江没说话,看着阮归示意他继续说:“我昨天去拜访了这个袁立芳,她告诉我说,当年吴阳对他的那个养子也就是吴牧非常疼爱,而且也很保密,就连袁立芳也就是远远地看到过,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而且据袁立芳说,当年她也曾对吴阳提出过想要帮他照顾吴牧,但是被吴阳狠狠地拒绝了。”
“这也情有可原,袁立芳又不是吴阳的妻子,吴阳不让她接触吴牧,可能是会有损他在孩子心中的形象啊!”小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办公室,对阮归说。
阮归却是给了小眉一个爆栗,继续说:“据袁立芳说,吴阳曾经是有过一个恋人的,但是两人好像是因为女方家里不同意然后被迫分手了,后来应该两人也就没联系了吧。”
左江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我们对吴阳的社会关系还没有排查透彻,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被我们忽略掉了。”
“什么事情?”阮归问。
左江耸耸肩,无奈地说道:“直觉。”
左江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阮归撕心裂肺的吼叫:“老大,你的一句直觉我可是要跑断腿啊!”
左江一路走到物证室门口,打发了那帮精力过剩的刑警,正巧碰见物证科的主任王杰穿着白大褂、拎着保温桶,从打开的电梯门里走出来,“——哟,左队?干啥来了?”王杰一边开物证室的门一边不满道,“活儿都堆成山了,好端端弄什么交流学习活动,把我们科好几个人弄基层去指导工作,还见天地把肇事案,盗窃案往我们这儿派。那天我还跟韩局说呢,老从我这里调人,是不是琢磨着哪天把我也给派出去讲课啊?再说了,凭什么你们刑侦支队就能有实习生跑腿伺候,一个赛一个的勤快,我们物证科就连烧个水都得自己来?不像话,啥时候也给我们从基层调几个人上来使唤呐,地主家都没余粮了好吗。”
左江说:“你收个徒弟呗。”
“上哪儿收去啊,你知道这年头哪个人考警察是为了来物证科的,谁也不肯来这后勤部。我上学那阵子,省厅招人还要求什么研究生以上学历,嘿,现在啊每年校招那阵子我就得亲自出马去抢学生,干脆你们刑侦友情赞助一下,把阮归那小子调来给我们使唤得了。”
左江跟着叨叨不止的王杰走进物证室内,随口道:“你饶了阮归吧,他连走访调查都嫌累,你要是整天要他闷在你这个物证室里,还不要把他憋死。”
“怕什么,在我这里待半年,保证他连门都不会在想出去。”王杰边拉开椅子坐下,边打开保温桶想要吃饭,冷不防被左江敲了敲桌子:“你等等,找你可不是来唠嗑的。”
“干嘛?”王杰立刻警惕起来。
“我想要一下十年前吴阳被杀案的物证袋。”听完他这句话,王杰含在嘴里的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王主任拿着勺子,怀疑地上下打量他,左江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快点!我急着办案呢!”
“我去,你怎么专挑别人吃饭的时候办事呢!”王杰嘀嘀咕咕地起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含着勺子,带左江来到物证存放处的柜子前,半天才从裤兜里翻出那把钥匙,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这个物证袋还是我师傅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十年了,这案子也该破了啊!”
左江没理他,接过证物袋就离开了物证室。
……
“桑桑!”
南桑睁开眼睛。那声音仿佛是在耳边。她不由得心悸。
转眼看看,左江正在沉睡。
夜这么的深,又这么的静。
近在咫尺的他,呼吸声声可闻,匀净而沉稳。
南桑掀起被子。穿起那件被左江揉的稀烂起皱的睡袍,下床去,裹了条毯子。
她在沙发上蜷起了腿。眼前浮现的是左江那近乎哀求的表情,那天晚上他所说的话,再次响起……
“桑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