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木流岚紧盯着南桑的神情,但又看不出什么变化来,她知道这次如果不是池墨打电话来告诉她们,文远有二心想要得到南桑手中的配制方法,可能在货一出手的时候,她们就要被抓了,木流岚抬头喊了一声,南桑才站起来,无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起身顺着木制旋转楼梯下来。
她才走下楼梯,就凌厉地看向木流岚,很重的怨念:“木子,帮我倒杯水。”
“哦。”木流岚应着,转身去找水。
南桑喝了大半杯,满足地抿抿唇,这才走到三角钢琴前,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摸出一把白色小提琴。然后,整个人蹲在钢琴椅上,直接拿手拨弄琴弦,不知在想什么。
白裙子白袜子,像是不愿起床的孩子,拧着眉心在小提琴上发泄,却不是锯木头的声音,轻轻几弹,挺好听的。
她弹了会儿小提琴,突然毫无预兆地看向木流岚:“哥哥的小提琴弹得最好了,当年父亲还要送他去伯克利学习的,可是为了父亲,他再也没有弹过小提琴。”
角色和状态转换得太快,木流岚脑子还没转过来,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小时候看到池墨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手指长得特别好看,比女生的还要修长,指节也很白皙,只是后来,手指和手掌都因为长时间的训练有了老茧。
木流岚还在回忆,南桑已经蹙了眉。
她不开心地跳下凳子,大步朝她走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在她微愕的目光里,几乎是把她平移到了钢琴凳前,一摁。木流岚被摁到椅子上。
“木子,你喜欢我哥哥吗?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吗?”木流岚不明所以,刚要问为什么,见她神色不好地敛了眼瞳,便皱了皱眉,不想开口。
南桑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说:“我知道的,你一直喜欢哥哥的,哥哥也喜欢你,只是哥哥那人比较……别扭。”想了半天,南桑才想出这个词来形容池墨,然后她说:“木子,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我走上这条路是为了我自己,而你不同,你大可以选择光明,你……”
南桑还没说完,就被木流岚打断了,“不,不是这样的,桑姐,我永远支持你。”
南桑确定自己没有同情过自己。
都是自己选择的。每一步,都是自己选的。再无奈、再为难,也都是自己选的。选的时候,已经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选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选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不管后来如何,都要负担起来。
想起来,她也会觉得自己心狠。但想得到,要失去。
得到,也失去。
若不想再失去,就牢牢的抓紧。
她不想,用一座空城,去祭奠,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她看看木流岚。
此刻,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
……
江城西郊工厂空地上,文远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走回同伙身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夕阳渐渐下沉,暮色四起,灰黄苍茫。男人垂下眼睫一声不吭,直直站在那里任他审视,面上毫无任何情绪波动。
突然文远一拳挥了上去——啪!男人捂着额角踉跄数步,手指骨节青白,指缝间缓缓渗出了鲜血来。
“那包毒品可通过皮肤吸收上瘾,不需要植物原料,说明它的主要成分是一种新型杜冷丁化合物,可能是将吗啡哌啶环中氮原子上的甲基换成了其他东西,使杜冷丁的致死性大大减轻,并提高了成瘾性。至于你以前合成的仿制品总是失败,是因为实验中缺少了几个步骤,没能去除杜冷丁化合物本身的毒性,所以才无法达到你手中那袋样本的效果。”罗伊的一头金发被郑潮紧紧地揪着,罗伊用着他仅有的学到的汉语一句一字地说着。
“如果你们给我点样本,让我用立体异构体做个系统构象搜寻,再用可能活性构象研究一下配基受体互相作用,也许我能合成出一模一样的东西。”罗伊抬起头,虽然嗓音极其嘶哑但听起来却不卑不亢:“只是需要一点设备和时间。”
文远目光闪动,似乎不知道在想什么,与此同时轻轻合上了自己的手机壳。
他终于笑了起来。那表情很像某种大型猛兽在靠近猎物时无声的笑容,但一闪就过去了。随即他总算起身向后,戏谑地搂着罗伊的肩膀:“看来你是想清楚了。”
“带罗伊去‘实验室’,”文远冷冰冰道。
墙壁被日光灯映得惨白,挂钟上,时针渐渐指向十点整。
罗伊关了仪器,摘下护目镜,抬头是险些撞上近距离指在后脑上的枪口,文远目光炯炯盯着他,齐东迫不及待地拿枪指着他问:“可以弄?”
“……有些难度。”罗伊声音极其嘶哑,“但实现量产是可能的,成本较传统吗啡类药物来说相对低。”
齐东瞟了眼身后的制毒技师,后者点点头予以证实。
“那快弄啊!”文远喜形于色。
……
早上八点,南桑缓缓睁开眼睛。
起床拉开窗帘,起床拉开窗帘,一室稀疏的阳光。转身小楼走去客厅,却意外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余光里还瞥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那人乌黑的头发,不是木流岚的亚麻色。
南桑后退几步,探头一看。
左江正好端着平底锅转身,看到南桑,毫不惊讶,跟没事人儿一样把亮澄澄的鸡蛋放进盘子里。
南桑盯着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左江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煎鸡蛋。”
“为什么来我家煎鸡蛋?”
“因为我家没鸡蛋了。”
“你哪里来的我家的钥匙?”
“门自己开的。”
南桑望天,跟这人讲话总能把自己绕进去。
南桑脸色不好地走去木流岚的房间,左江喊住她:“等一下,有事要提醒你。”
“什么?”
“嗯,忘了。”
南桑:“......”
她更加没好气地一把推开木流岚房间的门,却发现房间里被子叠的整齐,早就没有了木流岚的影子。
左江却在这时候叫住了她,说:“就是这件事,我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她出去,她顺手就给我开了门。”
南桑:“……”
……
“哟,江哥,刚约会回来呐?”
市公安局刑侦大楼门口,左江健步如飞地跨上台阶,对手下几名刑警嘻嘻哈哈的取笑嗤之以鼻:“怎么?你羡慕了?——材料整理完了吗?证物单预备好了吗?案卷移诉给检察院了吗?都没有?没有你们在这干什么!回去干活去!”
刑警们夹着烟,一哄而散。
“哎,左队——”技侦主任柳原站在支队办公室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觅声立刻回头叫了声。
左江上下打量他几眼,“怎么啦你,借钱?”
柳原干巴巴笑了下,但没掩饰住眼底的忧虑和矛盾。这模样十分不同寻常,左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果然只见柳原勉强咳了一声:“江城爆炸车现场出现的血迹经鉴定是金三角的在逃人员老虎,但是那个血迹在十年前也曾出现过。所以,韩局让你……”
左江神情微微一凛。“韩局?”
柳原欲言又止:“韩局让你过去一趟。”
“……”严峫笑起来,那张俊脸上神奇地收起了所有情绪,拍拍柳原的肩:“我这就去。”
他真的转身就走向楼梯,连半句话都没有多问。反倒是柳原赶着追了半步,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硬生生忍住了。
局长办公室。
咚咚咚!敲门声刚落,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左江推门而入。宽大的办公桌后,转椅背对门口,隐约露出一段手臂。桌面上台式电脑屏幕被转了个角度,左江的目光落在上面,首先认出了窗口背景非常熟悉——公安内网。
“在爆炸车现场逃走的狙击手老虎,在公路附近的草丛里留下血迹,经dna对比,与十年前某次警方办案行动中提取的血迹相重合。”
扶手椅转了过来,韩局平静地望着左江:“属于樽城市十年前的“风云人物”吴阳被害现场的血迹,也就是说老虎也曾出现过吴阳的凶案现场,至今未曾归案。”
本来就很宽敞的局长办公室突然变得异常空旷,只有韩局和左江两人,一站一坐,互相对视,安静到令人油然升起一种压迫感的地步。
终于左江动了。他伸手拉开办公桌后的椅子,提起裤脚随意一坐,严肃道:“那难道我们现在要并案侦查吗?十年前的案子查起来的话难度可是不小啊。”
韩局那张似乎永远都非常和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质问或谴责,语气也不愠不火,缓缓道:“是的,接下来你要接手吴阳的案子,重新查起来,当然了,3.16大案也得继续跟进,而且我总觉得这两个案件冥冥之中总有某种联系。”
韩局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细细咽了下去,然后在左江的注视中将保温杯放回桌面,发出轻轻一声。
“实际上在吴阳被杀后,樽城市公安厅成立过一个专案小组,专门调查这起案件的原因以及对相关人员进行追责。但是很可惜,当年虽然查到了吴阳凶杀现场的外来血迹,我们的警方人员也曾到金三角追踪过这个代号为老虎的杀手,但是始终没能把他缉拿归案。”
明明声音不大,虚空中却仿佛有某种令人窒息的东西沉沉压了下来。
“单从这一点看,确实老虎的嫌隙非常大,而且吴阳当年到底是得罪了谁,才会让金三角的杀手灭口?”良久后左江终于开口道。
韩局摇了摇头,说:“这一切都得你们自己去努力查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把凶手缉拿归案。”
左江无奈地耸耸肩,对韩局敬了个礼沉重地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