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尖顶掩映在密林之中,依稀可见宽阔的石板路和纯白色的墙面以及沉重的木雕门和窗户。此刻太阳已经到了天际余下最后一丝残光。建筑群外围的火把火光熊熊,燎天的火焰在青暮色的天空下妖异的燃烧着。
这个依山而建的建筑群就是陈门在曼谷的根据地,房间里没有开灯。屋子里很空旷。除了一个巨大而厚重的木床,一套同样木质的会客桌和椅子还有一扇大理石的屏风外再无它物。屏风为于木床与木椅之间,将这个空间一分为二。地上是深色的实木地板。三面为墙一面为窗。此时窗户大敞着,凉爽的山风就透过大敞的窗户吹进了室内,让落地的素色窗帘飞飞扬扬。
这是南美琳第一次来到这里,她穿着一件灰色的亚麻裙子站在房间里,窗外往下,除了一个半米来宽的石崖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暮色葱茏,悬崖被夜间特有的浓雾笼罩着,格外的狰狞。看得久了,身子就仿佛要不由自己的坠落到那幽深的黑暗里一般。
南美琳不由得裹紧了围在身上的披肩,仰头打量四周,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对着她露齿一笑,将食物放到了桌子上,又对着她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方才退出去。
南美琳没有去看桌子上的佳肴,依旧站在窗前,任凭晚风吹透她的衣服,浸入她的皮肤,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她内心的凄凉。
陈天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幅场景,南美琳被风吹着,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吹到窗外飞走。他的心不由得一颤,听到开门声,南美琳回过头来看着他,这是他们离婚后,他第一次见到南美琳。
“天南,”南美琳是南方人,说起话来,带着江南女子的独有的温侬软语,“你答应过我的,不再让囡囡受伤的,你食言了。”南美琳出身于江南的书香门第,即使她在质问,也保持着良好的修养。
陈天南的神情有些恍惚,拿起茶壶,替南美琳斟了杯茶,说:“你要听我的解释。”
“好。”南美琳的性格一如往年,两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他解释,她就会听。
“这次绑架囡囡的是我的生意伙伴,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没有谈拢,一次之下绑架了囡囡,但是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陈天南坐在她的对面,义正言辞地说道,有多少年了,他没有向人这般保证过了。
南美琳转着手里的茶杯,听了这话,问道:“天南,这是你第几个保证了?我数都数不过来,”南美琳的眼睛里满是悲伤,但是语气是坚决的,“我不会再让你有发生这种事的可能,当初离婚,我只要囡囡,现在你当好你的会长,我和囡囡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你放过我们,我们也不会麻烦你,我们两不相欠了。”
本来不该管的事管了,本来不该做的也做了。
她揉了一下眉尖,动了一次感情,并且,一直希望,没动错。
南美琳说完话,没有看陈天南的表情,拿起包就走了房间,走出了这个管理似牢笼的建筑。
……
木流岚进来的时候,看到南桑靠在池墨肩头,那一幕,让她有点儿晃神。她看着,印象里,南桑好像从来都是依赖于池墨,或许是两人的经历相似,又或是池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南桑父爱的缺失。这样自然而亲昵的举动;在她父亲面前,她总有些拘谨而且疏离。她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听到身后南桑在低声的说:“哥哥,这一次他又放弃了我,对吗?”
这个他,南桑没有明说出来,可是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南桑又咳嗽了几下,嗓子里有一丝腥甜,她忍着。
池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你是他的女儿,哪里说来的放弃与不放弃呢。”
“可是,哥哥,我知道的,这次绑架是冲着父亲来的,如果他肯松口,也就不会死那么多的人,左江也就不会受伤了,对吗?在父亲的眼中,他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妥协,小时候,他抛弃了我和妈妈,三年前,他抛弃了我,这次他也那些人一样是为了我手中的那批货,对吗?”
池墨觉得心肺处的疼痛更深了几分。他在慢慢的体味——南桑,稍稍晚些时候,会不会,也这样的疼,一日比一日,更疼?她一直很怕疼的。她怎么撑过去?他要怎么帮她撑过去?
木流岚没吭气,转了个身,回到走廊上。楚何回手把房门给关好。肩并肩的站着,两人相顾无言。
池墨推着南桑到左江的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左亦,左亦看到她,点了点头,和池墨一同出去了。
南桑在左江的床边坐下来,看着他安静的睡容,刚刚被池墨一个小举动搅和的微波漾起的心水,渐渐的平静下来。
似乎是觉得热,他的手臂伸出来。
她握住,给他塞到毯子下面。只是这一握,她不愿意松开。
他轻轻的咳嗽。胸口震的闷疼。
她的手很热,也没有十分用力,好像是怕弄醒了他。
她不知道他这一睡能有多久,但愿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好,“江江,我不会负你的。你要快点醒来啊。江江……”
“桑桑,桑桑……”她听到耳畔有人在叫她,急忙睁眼,看到木流岚的脸。
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她的眼睛,有点儿发愣。
也许是起的有点儿急,她稍稍气喘,心跳加速,还有点儿头晕。
“左队长醒了。”木流岚看到南桑一睁眼,便骤然紧张的神色,“恢复意识了。”他语气尽量平稳。左亦来通知她的时候,她想要让南桑多睡几分钟,可是左亦说,左江虽然没开口说什么话,似乎是疲劳到了极点,可是看到他,盯了他半晌,竟然就开口,问了句:“桑桑?”
他想见南桑。
南桑只觉得一股气体从胸口往上走,顶在了喉咙里,她咳嗽了两下,推开毛毯下床,木流岚早替她拿了一双拖鞋。她一脚踏上去。
时间,在这一秒,好像停滞了。
左江看到了南桑,手动了一下。左亦站起来,没回身,只是侧过脸去,抹了一下脸,给南桑让出了一点空间。
南桑过去。她弯下身,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左江。她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管管线线,面颊贴过去,左江脸上的微凉——她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会这么凉呢?
“江江?”南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转着。
左江的眉毛很浓……可是,她看着,这么浓的眉,显得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南桑靠他近一些。他的手又微微动了一下。南桑看到,她把他的手握住。左江的手也微凉。很宽厚的手掌,掌心绵绵的,只有几处,有厚厚的茧子。
“江江,”她看着他。左江的眼睛,也一直在看着她。似乎是只要看到她就好了,他并没有说话。
“江江……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她将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感受到了他手指的颤动。她闭了闭眼。她是有话要和他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她停住了。她靠近他的耳畔,低声说:“江江,我爱你。”
病床上的左江闻声一颤,眼眶发红,南桑轻轻靠近他的额头,落下了一吻。
南桑陪着左江待了好久,直到左亦提醒左老夫人和左夫人要来的时候,南桑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这的确不是个见家长的好时机。
……
阮归在听说左江住院的那一刻就吵嚷着要回樽城,最后被甄诚拦下了,甄诚说:“你回去,是能替他生病还是替他住院,我们在江城尽快破了案子,才是江哥最愿意看到的。”
江城市刑侦队长崔峰给甄诚打过电话来,说:“在汽车爆炸的现场附近的草丛里提取到了半个脚印,并且发现了血迹,现在正在进行比对。”
甄诚闻言,说:“好,我们也马上赶过去。”
等到甄诚和阮归赶到江城市市局的时候,崔峰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们了。
崔峰把血迹比对的化验报告递给他们两个,说:“此人是国际上挂名的杀手,活跃在金三角一带,具体的名字不知道,只知道他的代号是“老虎”。
“老虎?”阮归差点蹦起来,说,“金三角?这次的案件涉及的范围还有地域也太广了吧。”
甄诚微微打了个寒噤,仿佛从某种不切实际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般,猛地上前重新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的案件能动用金三角的杀手?或者说背后的那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请动老虎,还有老虎又为什么会受伤?”甄诚忧心忡忡地说。
甄诚接过崔峰递来的江城地图,快速展开,目光巡视半圈后用红笔把“金沙工业区”圈了出来。
崔峰知道他的意思,说:“金沙是近两年设立的工业新区,还没发展起来,位于远离江城市中心的东南方向。”
阮归伸着脖子,眉头锁得极紧,说:“这地广人稀的排查难度太大了。还有什么其他线索能快速锁定老虎等人的窝藏地点吗?”
崔峰摇了摇头,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老虎的真实姓名,根本无法从查证他的手机或者一系列的通讯工具。”
三人抬头看向办公室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反复播放那辆比亚迪汽车行驶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监控录像——那辆红色比亚迪避开了所有正面亮光处的摄像头,司机带着口罩、手套、太阳帽,只留给警方一个极其不清晰的剪影,随即消失在了浓浓夜色里。
甄诚的目光也落在监控上,“嘶”地低低吸了口气。
……
左江只在医院休息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急忙出院了,从他接到甄诚电话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这次的对手有多么强大,金三角的杀手“老虎”是在国际上都有档案的在逃人员,有多少警察还有无辜的人死在他的手上,可是警方目前掌握到的也仅仅只有他的代号,以及警察拼死换回来的他的血液样本。
江城的侦查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樽城的工作也没有落下,小眉通过追踪宋依的手机终于发现了一丝残存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