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上怯场，觉得现在才想临阵脱逃未免太过可笑，面对外人投射过来的目光，虽然做不到无动于衷，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起先只有许玉恒发现了她，他身边带着怀有身孕的杨氏，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她会出席许家的晚宴。

后来许四小姐和许七小姐也都看见她了，许七小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失声喊了句“苏卿恬”，这才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许溢寒在暗处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不要紧张。

苏卿恬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少爷，你放心，苏卿恬不害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许溢寒不觉好笑，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感动。苏卿恬从来都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会坚持到底，哪怕途中满布荆棘，注定要以身体走出一条血路，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饭菜上齐之后，苏卿恬不得不感慨，老太爷还真是喜欢吃鱼啊，这十道菜里面几乎有九道和鱼有关，无怪乎当初大少爷和二少爷提到家中饭桌的时候，都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

老太爷举起酒杯说了两句，大意是说今年是许府的祥瑞之年，值得为此庆祝一番，所以才有了今晚这个饭局，最后大家举杯同饮，女眷们以茶代酒，一干而尽。

“凌凌，夏侯家择好日子了吗？”

坐在右手旁的许凌凌乖巧地抬起头来，两眼丝毫没有退怯地看着老太爷，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还没呢，老太爷，前几日他们派人前来拿走了凌凌的生辰八字，估计是去卜卦问吉了。”

“好，好。”老人家连连点头：“既然已经决定是夏侯家了，到时就让季儿去送亲吧。”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许夫人更是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不出她所料，许溢寒这次回来，是想讨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了么？

谁人不知道，新娘子出嫁当天送亲的人必须得是郎舅，也就是家里的长子，新娘的大哥。虽说许溢寒确实是许府名副其实的嫡长子，但许玉恒却是摆在明面上的下一任继承人啊！按理说，送亲这个事情就该由他来做，因为不管地位还是名声，许玉恒都要比许溢寒更胜一筹！

京都正五品步军都指挥使夏侯放的郎舅，这个身份来得比苏州富商还要诱人，就算许玉恒本身没有想法，许夫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可以“高攀”的机会。现下别说许夫人心里不舒服了，杨氏听了也不是滋味，本来她以为今晚的主角是她，谁知道老太爷连提都不提她怀孕的事儿，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安排许溢寒送亲，这不是诚心让她家相公下不来台吗？

其他人也是各怀心思，有人甚至都不敢动筷子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饭桌上下一个聚焦的对象。

没人说话，苏卿恬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暗中拉了拉许溢寒的袖子，示意他站出来表态。

“老太爷，孙儿近日都很忙，恐怕到时是不能亲自送凌凌出嫁了。”

明知老太爷会气得咽不下饭，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去送亲，不掺和妹妹的婚事，许府的大小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想守着福来酒楼，至于让谁去当送亲的“兄长”，你们自己内部决定吧。

他这么一说，许夫人放心了，杨氏放心了，就连站在他们这边的戚氏也跟着放心了。

许凌凌则是一脸淡定，好像这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谁来送亲都不会耽误她和夏侯放的婚事。

苏卿恬双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心想，自己真是挑错了时间，她就不该答应大少爷前来吃饭。这样一来，如果老太爷日后想起了她，势必会将大少爷的推诿怪在她头上，哪怕她一句话也没说过。

果然，老太爷立刻拉下了脸。

“季儿，你是凌凌的大哥，在这府中，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送亲，难道自己的妹妹出嫁，你还要顾着酒楼的生意？”

“我……”许溢寒一时无话可说。

苏卿恬扫了一圈，发现身份最为尴尬的二少爷却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冷冷地坐着，时不时给旁边的杨氏夹菜，似乎丝毫不受这件事的影响。

“爹，送亲的事以后再说吧。”

沉默间，最终还是许老爷亲自出面解围。

“毕竟凌凌的婚期还没定下来。季儿，你现在就说酒楼事忙，未免太过敷衍，等到婚期定了，看看日子，实在抽不出空来就让恒儿代替。”

许玉恒手下一顿，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寒气，离他最近的杨氏虽然察觉到了，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抚他，只能干坐着，两眼无措地看向许夫人，希望她能够替自己的儿子说点好话。

“爹，我看老爷说得对，季儿实在太忙的话，也不好让他特意为了凌凌的婚事回来一趟，以后聚首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旨在一时。”

“说什么胡话！？”老太爷火冒三丈：“他本来就是许家长子！他不出面谁出面！？你教夏侯家的人以后如何看待我们！？”

“爹……”许老爷还想说些什么，被老人家凌厉的眼神一瞪，顿时不敢吱声。

整个饭桌气氛十分凝固，就连许老爷和许夫人都说不过他，其他人更不敢随意出声。老太爷现在是一点就着，轻易不能与他作对，与其说些难听的话让他越来越气，还不如暂时先顺着他的意思，等他气儿消了，说不定就能听进去一些。

“先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许炳贤开口劝道。

“吃什么饭！？气都气饱了！！”老太爷一扔筷子，二话不说就起身离开了饭桌。

苏卿恬推了许溢寒一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

等到两人相继离开之后，桌上各人更加尴尬了，也就许巧巧和许楚楚这两个年纪小一点儿的闺女心大，一桌子人闹到现在，她们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这功力，苏卿恬着实佩服。

“大哥……”许炳贤看向许老爷，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