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当时处理这件案子的人是谁?”
“是苏州新上任的判官,后来被查出贪污受贿已迁蛮荒之地,据说五年前就病死客乡了。当时负责此事的巡捕也都离开了苏州,升官的升官,归田的归田,就算找到他们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苏卿恬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大少爷明面上对许夫人的死闭口不提,其实还是很想查出那个凶手的吧?不然怎么这么清楚那些人的去向?
“那大少爷,你有没有怀疑过什么人呢?”
许溢寒的眼神倏地暗了下来,颈间的喉结也跟着滚了滚。
“我没有……”
“大少爷,你在苏卿恬面前无须说假话,如果你说谎,我看得出来。”
视线交汇的瞬间,许溢寒像是豁出去般咬紧了牙根:“我怀疑过秦姨娘,就是许府现在的当家主母。”
苏卿恬理解地点了点头:“这很正常,换做是我我也会怀疑她,毕竟她是这场谋杀案中最大的受益者。”
“我娘生前从没得罪过什么人,我外公家里也没有与人结仇,除了秦姨娘,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要杀我娘。”
“二少爷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她接触不多,并不了解,其实,我自小就住在老太爷的院子里,就连我爹也很少见到,其他姨娘就更不用说了。”
苏卿恬仔细想了想,然后问道:“也就是说,你不知道秦姨娘的为人了?那她娘家的背景是什么?”
“她父亲是京都颇有名望的苏老,写得一手好字,曾被提携为海南刺史,年老后就辞退了官职在家休养,据说京都大官为求他的书画甚至不惜重金。”
“怪不得二少爷也写得一手好字。”
“你见过我二弟写的字吗?”
“嗯,我曾见他在帐房习字,估计是算账算烦了,写字转换一下心情。”
许溢寒有些感慨:“以前他在我们四兄弟当中是最聪明的,但论书法,五弟更胜一筹。他和我二弟都是秦姨娘的儿子,小时候曾被带回苏老家里小住过一段时间。五弟比较沉着冷静,就跟你一样,他从来不争不抢,也从不过问府里的大小事情。”
想起二少爷在香茗居和她说的那些话,苏卿恬心下了然。估计就是因为许五少爷与世无争,现在的许夫人才对他偏爱有加的吧。
“这么说来,二少爷的娘亲也算有些背景,不过京都与苏州离得太远,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苏老会为一个远嫁江南的小女儿而动用自己在京都的势力吗?”
“苏老应该也不是那样的人,以他的名望,他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买凶杀人的事。”
苏卿恬有点欣慰,大少爷起码不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还有基本的判断能力,外人就算有心想要利用他和二少爷之间敌对的关系进行挑拨,大概也过不了大少爷这一关。
“所以,你现在已经不怀疑她了,是吗?”
“……”许溢寒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对,我娘的死确实与她无关,当时的形势,就算我娘死了,老夫人也不会同意扶正一个侧室,她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杀死我娘。”
“就只有二少爷的娘亲吗?”
“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人了。”
“许夫人也许还有什么事瞒着你吧。”
“怎么会呢?”许溢寒想要反驳,却忽然意识到,那时他只有五岁,这么小的年纪,就算他想替他娘分担些什么也力不从心啊。
“大少爷,恕我直言,许夫人一定隐瞒了些什么事,我觉得这事儿和许府有关系,如果非得找个突破口的话,许老爷是最好的人选。”
许溢寒双眉紧锁:“我爹?”
“对,因为除了你以外,唯一能够和她同床共枕的人就是许老爷了。”
“我爹和我娘没有什么感情。”他拿起桌上的杯子,看了一眼漂浮水面的茶叶,眼神闪了闪:“他娶我娘不过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纪到了,又刚好门当户对。这也是我不想接管许府早早离家的原因,我不想随随便便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像我二弟一样。”
“就算没有感情,他们也有必须交谈的时候。”
许溢寒叹了口气:“好,就按你说的,我去找我爹问个明白。”
午后下了一场小雨,干燥沉闷的空气暂时被凉风取代,外面的天空一碧如洗,呼吸间尽是土壤翻新的气息。
彩蝶收了油纸伞,顺手甩走沾在伞面上的雨水,一路踩着泥泞,鞋子几乎湿透了。她哀怨地看了一眼新买的绣花鞋,正要回屋给绿喜姑娘泡茶,对方忽然接过她手中的伞,替她抹掉额头上滴落的汗水。
“谢谢绿喜姑娘。”
“谢什么,要不是你只顾着为我打伞,也不会淋成这个样子。”
她们今天陪同六夫人上山烧香,现在才回来。因为六夫人不喜欢招人耳目,所以没有雇佣车夫,加上服侍她的一名丫鬟,四人是徒步走上寒山寺的。
“绿喜姑娘,你说,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看你啊。”
一提到这件事,绿喜立即拉下脸来:“彩蝶,以后你别问了,这里是他的府苑,他要不要回来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就算你问我,我也回答不了。”
彩蝶委屈地扁着嘴巴:“上次三少也说的那些话,难道绿喜姑娘没有放在心上?”
她别开脸,只留给彩蝶一个后脑勺。
“不说我,光听三少爷的一面之词,你信吗?”
“我不信。”彩蝶摇了摇头:“我不信二少爷会喜欢上苏卿恬,苏卿恬她比不上你,不论相貌还是才识。”
“男人要是变心了,那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的。”说完,她暗自叹了口气。
“绿喜姑娘,不会的,二少爷不会变心!他跟其他有钱的公子哥儿不一样,他也不是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他既然能够接管许府,那就说明他有那个能力啊!”
“这和他是否变心有关系吗?”
“那绿喜姑娘你觉得,如此精明的二少爷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平凡的丫鬟?”
“谁知道呢。”她背对着彩蝶坐了下来:“我从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你以为离他近了,他又忽然退到百米之远,从不给你挖掘他内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