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肚子里鬼祟的录像带也随之而去。
蒋永生上了车,找到大卫跟他来到医院探望西梦。
在西梦的病房,她还是双眼空洞。
对蒋永生没有任何反应。
蒋永生坐在西梦身边,蒋永生让丁建阳雇来照顾西梦的保姆先出去溜达一会儿。
她三十岁出头,长的不错,她犹豫了。
丁建阳要求她寸步不离西梦,现在蒋永生让她出去。
蒋永生:“放心吧!我想单独跟西梦说几句话。”
大卫:“走吧!还愣在这干什么。”
她不高兴地出去了。
大卫坐在一边给西梦削榴莲。
蒋永生眯起眼睛对着西梦的眼睛看。
记得有一晚西梦问蒋永生:“你跟那个王来凤有一腿?”
蒋永生说没有。
西梦让蒋永生看着她的眼睛。
蒋永生看着。
她眼睛清澈透明,里面闪着机灵和狡狯。
现在——里面就象一张没有半点污渍图绘的纸。
白的诡异,白的空洞。
她能从蒋永生的眼睛里看到蒋永生没有说谎。
蒋永生现在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蒋永生仔细的盯着它。
漂亮,水汪汪的。
但是无神。
忽然蒋永生一哆嗦。
蒋永生从里面,看见了自己。
每个眼睛上都有一个蒋永生。
是扭曲的、丑陋的。
蒋永生的头大很大、眼珠子很大、鼻子很大、嘴很大……
它们一起往外鼓鼓着。
他们是蒋永生吗?
他们在西梦的眼睛里死死地盯着蒋永生。
两个蒋永生盯着一个蒋永生。
蒋永生连忙把眼睛岔开。
蒋永生第一次从别人的瞳孔上看见自己。
有些恐惧。
蒋永生定了一下心,蒋永生又看着她。
现在只是注视,而不是死死地盯她的眼睛。
蒋永生悄声地附耳对西梦说:“西梦——你还在里面吗?”
西梦没反应。
蒋永生:“如果你在,能给老的哥一个暗示吗,一点儿就好。”
蒋永生注视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那怕是小手指动一下也好。
西梦没反应。
蒋永生:“你还是西梦吗?”
西梦没反应。
蒋永生:“记得你给我托的梦吗?”
西梦没反应。
蒋永生:“你放心,老的哥发誓——要找回你。”
西梦没反应。
蒋永生忽然想起阿马丁。
不知道为什么,它一直很喜欢跟在西梦屁股后晃悠。
还有那个球儿。
蒋永生:“西梦——还记得阿马丁吗?还有——你给它买过一个粉色的球儿。”
蒋永生惊呆了,因为蒋永生看见——西梦黑洞洞的眼睛动了一下。
难道——这一切跟阿马丁和球儿有关。
阿马丁死了。
它的死其实是个谜。
蒋永生一直费解。
蒋永生看见西梦眼睛确实一闪。
但是之后蒋永生无论怎样提阿马丁和球儿,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蒋永生眯着眼睛,西梦一闪即逝的回来过?
蒋永生不确定。
这件事蒋永生没跟任何人讲。
蒋永生喂西梦吃了几块儿榴莲,然后叫回保姆。
大卫回去赚钱,蒋永生没有。
蒋永生知道,西梦之所以会这样,一定和元寄莲有脱不了的干系。
蒋永生越想越怒。
在宣化街的拐角,蒋永生看见了郑鸿畅。
他的的士现在街知巷闻,蒋永生认识。
蒋永生一脚刹车横着停在他夏利前,然后从驾驶室跳下来。
郑鸿畅也叼着烟卷从车里出来。
他看是蒋永生,明显一愣。
郑鸿畅阴寒着脸瞪着蒋永生:“你什么意思?”
老的哥胸口起伏,蒋永生一把拽住郑鸿畅的脖领子狠狠地说:“*妈的,你告诉你那不是人的老婆元寄莲,要是西梦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她是鬼,我也弄死她。”
郑鸿畅脸色青森森的,眼睛里全是阴霾:“你要在多管闲事,下一个就是你。”
蒋永生手上加劲儿,郑鸿畅伸手掰蒋永生的胳膊。
蒋永生他们扭在一起。
几个的哥过来劝架。
一个女交警也走过来,蒋永生不得不松手。
交警:“打架?”
蒋永生:“没有!”
交警:“别在这惹事儿。”
蒋永生:“知道。”
交警走了,我也走了。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蒋永生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悠,有时候绕回中央大街的停车场,那儿有一个空车位。
蒋永生心里一酸。
西梦不在的时候那是大卫留给蒋永生的。
西梦在的时候那是蒋永生和大卫留给她的。
最佳位置。
现在蒋永生没心思回去,西梦回不去。
蒋永生把车停在一个很背的位置坐在里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蒋永生一直在想——是蒋永生把她害成这样子,蒋永生真他妈不是人。
蒋永生为什么要带她去?
她那一晚又经历了什么。
对了。
大卫说——她目的是想把元寄莲变成怪物的过程录下来。
录下来?
摄像机。
蒋永生一直忽略了。
蒋永生赶紧给大卫打电话:“是我。”
大卫:“知道,看见你了,转来转去跟丢了魂儿似的。”
丢了魂?
蒋永生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蒋永生:“你把西梦送到医院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dv摄像机?”
大卫:“没有。”
蒋永生:“是没看见还是没留意?”
大卫:“没看见。”
蒋永生挂了电话,闭起眼睛反复思考。
西梦说是要把元寄莲变成怪物的过程录下来,难道她没有带摄像器材?
绝对不会,这丫头精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忽然蒋永生想到另一个可能。
晚上七点多,蒋永生一个人开车来到郑鸿畅家。
蒋永生把车停到了背胡同里,然后悄悄地来到郑鸿畅对面那户人家。
郑鸿畅家的屋子里亮着灯光。
左面的屋子有个影子在摇晃。
依然看不出是人形。
客厅看不见。
看不见他儿子的影子,也看不见郑鸿畅的影子。
右面的屋子黑乎乎的没开灯。
那里面——住着元寄莲。
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蒋永生打开手电,猫着腰仔细的找。
这几天下了雪,所有的痕迹都被盖住了。
蒋永生甚至看不见西梦的脚印。
如果说要拍摄,这里是最佳位置。
雪很厚。
蒋永生用手一寸一寸的摸。
终于在离墙一米左右的地方,蒋永生看见一个微微凸起的雪包。
扒开后蒋永生心里有些异样,那是一个红色的dv机。
索尼的。
不大。
应该是便携型。
蒋永生猜的没错。
西梦是带着摄像机过来的。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8点多,dv的液晶屏碎了,不能再用。
蒋永生看着碎裂的dv屏幕,它碎的很好看。
从中间呈放射状裂开,就象——是一朵雪莲花。
很奇怪。
dv里面有一张sd卡。
蒋永生把卡插在笔记本电脑上,然后点了一下鼠标,里面有四个视频文件。
四个视频文件,都没有显示日期。
蒋永生拿着鼠标,慢慢的把箭头对准了第一个文件。
蒋永生准备双击……
“滴滴滴滴”一阵刺耳的门铃声。
蒋永生吓的一愣。
因为事情太突然。
蒋永生回头朝黑乎乎的客厅看了看。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鼠标决定去开门。
能是谁?
蒋永生没什么朋友。
就是有,也很少这时候到蒋永生家来。
西梦、大卫还有小苏。
都不会。
西梦在医院、大卫8点必须在家陪老婆、小苏8点多一定酩酊大醉……
只有蒋永生——闲人一个。
蒋永生来到客厅门前对着猫眼儿往外看,是一个老太太。
她正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
睁着的眼睛正慢慢的凑向猫眼儿。
在猫眼儿里看人,人是小的、矮的。
蒋永生看她——就象是个侏儒。
她弓着腰,头发乱糟糟的。
干瘪的嘴唇有些发黑。
她是谁?
蒋永生肯定不认识。
老太太把眼睛凑到猫眼儿跟前,是个很近的距离。
蒋永生知道她在往里面看。
蒋永生也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蒋永生感觉很不舒服。
猫眼儿里一个发灰无神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又离开,是老太太的眼睛。
一会儿,她慢慢的退回去,又把睁着的眼睛闭上,闭着的眼睛睁开。
睁开的眼睛又往前凑。
老的哥眉头紧锁。
蒋永生:“是谁?”
门外一个声音,有些老。
“是我!”
蒋永生:“你是哪位?”
门外:“是我。”
蒋永生有些生气,这老太太有问题。
脑子。
老的哥不耐烦了:“你找谁?”
老太太:“找你。”
蒋永生:“什么事?”
老太太:“你丢东西了。”
蒋永生丢东西了?
蒋永生摸了一下牛仔裤,里面假鳄鱼皮的钱夹还在。
别的——手机在卧室里,蒋永生知道。
老的哥身无长物,就这两个东西值点钱。
最近蒋永生的遭遇有点离谱,蒋永生看什么都不正常。
这老太太也是。
她一直“是我”“是我”让蒋永生很反感。
蒋永生:“我没丢什么东西,你找错人了。”
蒋永生没打算开门。
老太太忽然没了。
蒋永生对着猫眼儿正看呢,一闪就看不见了。
闹鬼了?
蒋永生又使劲往外看,一个乱糟糟的脑袋从低下慢慢地升起来。
是老太太的脑袋,然后是一张干瘪的脸。
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太太慢慢的举起手,蒋永生脑袋忽悠一下。
她手里端着个录像机。
脸已经碎了,壳子也瘪了。
是老的哥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