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重生这一世,所谓佛珠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传奇经历,除了空云大师以佛珠相赠一事外,其余像陷身传销王国、塔尔寺大喇嘛原壁归赵等诸般事务尽皆未曾发生过。
所以袁野只将自已幼年遇险,空云大师出手相救,慨然赠珠之事陈说一遍,然后又道:“大师,此后,我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至今思来还觉得十分离奇,是关于佛珠的……”
他便将前世关于佛珠三失三得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说了出来。他不欲惊世骇俗,只得把它们披上一层梦境的外衣吐露出来,因为这些事情都曾经在另一个时空真实地发生过,存在过,加之他的口才不错,一番言语被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儿,活灵活现的样子,让二老听来,根本不像是梦中之事,仿佛就曾经在眼前发生过一般。
陈老面现惊疑不定之色。他转过头来,用低低的声音对着好友道:“老况啊,还记得前几天我随手课的一卦么,我当初怎么给你说的,从卦象上看,你我二人甲子年的命数可能会有大机运,我们以后将生大转折,难道这大机运大转折,应验到此子身上?”
他满腹狐疑地看向袁野,年轻,稚嫩,清俊,再加上一串佛珠,神秘、贵重,与之相伴的,却也并无什么异象发生,像什么背后隐隐神龙乍现,什么头上长角,身具麟片,什么狂风暴雪突至,什么都没有。
况大师听罢斯言,看了看手中的珠串,再抬眼神色难明地看了一眼青稚的袁野,喃喃自语道:“与我佛有缘,与我佛有缘……”
反复念诵多遍后,猛地抬起头,脸色一板,现出几缕决然,直视袁野道:“袁野,赶在老衲心意反悔之前,就破例收你为徒吧。”
陈老抬手点指况大师,大瞪着双睛,张开的嘴巴嗫嚅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唉,说什么都无益了,他明白况大师的心思,老况这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了,只得将面前的少年当作救命稻草。但不知这少年是否他当日卦象中的变数,希望自已没有看走眼。
况大师宛如破釜沉舟一般,断然说道“入我门墙,可以!不过,袁野,老衲有一事相托,此事关系重大,乃我一生所求,老和尚坐六望七之年,时日已然无多,却想做最后一搏,看看这最后的一二十年毕其功于一役,能否收获成功。收你为徒就是基于这个原因,你必须在此事上助老衲一臂之边,尽力去做,无谓成败,结果勿论,我都不会苛责于你。”
“大师,你不用说,我答应你就是!”
袁野委实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因为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会带来如此变数,老天爷当真甩下一块大大的馅饼,而且这块大馅饼好巧不巧地落到他的小脑袋瓜子上。这番奇遇,直如置身梦境之中。袁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上竟有这等奇事?
袁野心下唯剩下一个念头:空云大师说的话或许是真的!
况大师没想到对面的少年问都不问,便一口应承下来,一脸古怪地看向袁野,道:“娃儿,你知道,我要你帮我做什么事吗?”
假如叫你去杀人放火,行凶抢劫,你也如此鲁莽,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么?这孩子怎么行事不经大脑呢?怎么一点思量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已呢?况大师对他泛起几丝不爽,心下竟然为自已刚刚收下的这名弟子感到些许犹疑。
袁野笑着点点头,道:“我确信我知道,让我猜一猜,师父平生所愿,师父最看重的那件大事,师父的一生所求,是不是想要重建栖岩寺,我说的对吗,师父?”
况大师一脸震惊的盯着袁野,道:“以前老衲对你这孩子说过此事么?”
袁野伸出食指轻扣了一下脑门,思索了一下道:“哦,那倒没有,我记得那日您是就样说的,‘老和尚行年五十有八,年将朽木,一辈子历经磨难,原没有什么事情可介怀的,只余一事,实觉得愧对对先师本生大师,那就是不能让栖岩寺重新再现昔日荣光。
先师圆寂前仍对栖岩寺的重建念兹在兹,奈何这几十年来,老衲却一直陷身于此,无力脱身,不得半点动弹,委实有些坐困愁城,无计可施,眼看着自己垂垂老矣,余下的时间不多,栖岩寺的重建努力还没有任何音信可言,如此下去,怕是此生再无希望,自觉深感愧疚……’”
袁野将当日况大师说过的言语,原原本本地一字不卯地复制了出来。一长串的话语,无一丝错漏地再现二老面前。
陈老满面震惊之色,不禁口吃道:“这,这,这是,是你,你说的话么,老况?”
他指着一厢早已呆若木鸡的况大师,当然心里清楚方才那口气除了老况,还真没有人能仿的如此神形毕肖。
况大师也是一脸恍惚地回答道:“好像……是……是……我说的吧?唉,我真是有些老了,忘性有点大,记不大清啦。”
没想到袁野展现出如此惊人的过目不忘,二老都被少年如此能力给吓住了。
陈老盯着面前身形瘦削相貌俊秀的少年,脑海中不由闪现出同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兄长,他的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本家兄长当年也是以记忆惊人见长,从而在民国时期大放异彩,光芒万丈,却也没有像袁野这般拥有如录音机一般的神奇功能,完全将别人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复制出来。这,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够做到,反正老汉是从来没有碰到过。
陈老一拍况大师的肩头,喜道:“这徒弟,你收的并不亏。”他为老朋友能收获如此佳徒而感到欣慰。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是身负一身绝学,颇为自负之人,衣钵传人自不能等闲视之,刚才还觉得况大师收徒失之于草率,而今再一看,或许说不定还捡到一块宝呢?
刚才,老和尚有感于袁野奇特的幼年经历,有感于那串价值连城的佛珠,有感于匪夷所思的梦境,有感于空云大师的好句话“你与我佛有缘”,有感于袁野矢志不移的拜师信念,一时心血来潮,不计后果地收下就个弟子。
在况大师看来,就并不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在他的眼中,袁野还是一个非常不成器的弟子,给他的感觉委实差强人意。万没想到就是这个资质不抱太大希望的弟子刚才突然给他送来一个惊喜,他竟然有这等过目成诵的神奇本事。如此看来的话,面前少年的资质倒也不算太差。这算不算意外之喜呢?
况大师也不由点点头,同意老朋友的话。
“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帮助大师达成所愿的。您尽管放心就是。”
倘若没有披上重生者的那层外甲,袁野自然是不敢托大,信口开河的。但既然他在另一个时空中回到1984年,以他脑海中的知识积累和海量信息,随便一个点子运作得当的话,俱能带来滚滚财源,帮助师父完成一生夙愿,应当是举手之劳罢了。
陈老一看,眨眼之间,这两位便定了师徒名分,没他什么事儿了?就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
况大师奇道:“你个老东西,凭什么反对?”
那位陈老摇头道:“天地君亲师,师者,神圣之位,受万世祭享,岂是你们两个就这般私相授受,草草行事的。不成不成,”
“那陈老,您说要怎么办?小子听您的!”袁野闻弦歌而知雅意,说道。老爷子这是要正儿八经地举办一场拜师礼啊。
陈老眯起眼睛,又看了一眼袁野,笑道:“这才对头,孺子可教,好,你们两个不如选个吉日,郑重其事的将师徒之礼行过,才是正理!”
况大师一脸的苦笑,道:“算了,方外之人,不拘这些形式,老衲一个出家之人,从哪里来的天地君亲师,当年那场劫难,该砸的都砸光了,该毁的也全毁掉了,还有什么道理去行这个拜师礼,都被那些恶人们当作垃圾,扫进历史中去了。”
陈老两目炯炯放光,摇头道:“要得,要得,这是千年以降的道统,岂是什么那红太阳能一扫把扫光的,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既然说好了要办个拜师礼,陈老大包大揽地将事情揽了下来,叫师徒二人到时只当号令便可。事情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正事办完,袁野还想着讨点好处,便道:“师父,您能帮个忙,给我写一幅字么?”
“什么字?”两位老人抬头看向袁野,异口同声地问道。
“写一个词句,数风流人物,就这五个字!”
袁野看看过师父的书法,觉得真心不比前世那几位书法大家差多少,他尊重启功、沙孟海、沈尹默、邓散木等几位老先生,承认他们的书法造诣惊人,肇极一时,但以自已几十年的书法体悟,也从不否认自己师父况大师的书法功力,与诸位前贤相较,不遑多让的。
在很多时候,名家之所以是名家,手下的真功夫当然是首选,不可或缺的,但个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之处在于,必须有人吹捧,而且必须是许多人的吹捧,名人的吹捧更为重要。所谓花花轿子有人抬,就是这个道理。
不经过众人的大力鼓吹,宣扬,再醇美的稀世窖藏也会烂在那深深的小弄堂里,一辈子得不到众多酒徒的赞赏和喜欢。
过去老的传统一直说什么真金不怕红炉火,酒香不怕巷子深,话说的倒也不算错,但历史上因此而埋没的惊才绝艳之辈也是车载斗量,不计其数的。
前世里,袁野从来没有听说过况大师的威名,其书法作品也未见一篇传之于世,足见师父的名声是完全埋入历史中了。
所以作为况大师唯一的在室弟子,袁野要担负起维护大师的重要责任,要想办法鼓吹自家师父,师父的大名传遍大江南北,传遍五湖四海才是他的愿望。
到那个时候,以师父那屹立群山之巅的威名,振臂一呼,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会有许多人来帮助师父重建栖岩寺。师父的名声大了,蜚声海外,那他念兹在兹的重建寺宇所遇到的阻力只会越来越小,这也是袁野打的如意算盘。
毕竟栖岩寺的重建涉及到宗教问题,而宗教问题一向是敏感问题,社会民主党向来对这些东西向来看的很紧,盯的很死,不准任何人染指其间。
……………………
况大师面有苦色,而陈老直接啐了一口,不顾而去。
看着走向一边的陈老,袁野愕然道:“师父,他这是……”这又出了什么变故?
况大师也是脸色很不好看,隔了良久,才呐呐道:“孩子,你能不能换个词句,我都可以满足你,这个,委实不成。”
“为什么?有什么问题么,?这句子很有名的,没毛病啊!”袁野不明所以的问道。
“对,就是有名,才……?况大师一时语塞。
坐于一边的陈老忽然怼了一句,“词没问题,字也没问题,是写这首词的人有问题,这个人与我们俩有天大的过节,我们与他有化解不开的孽缘,你说我们能写不能写?”
袁野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原来其中还牵涉这等秘辛,心头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本想细细打听,但见陈老正在气头上,不敢造次,遂收起自已的小心思。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解释道:“师父,我请您写这五个字,不是无的放矢,也是别有原因的!”
陈老一脸晦气,面色不善地瞟了他一眼,道:“什么原因,小子?你是成心给我们两个老东西添堵么,生怕我们俩个老东西死的不够快么,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能比我们的事情更大的,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解释不通的话,小心啊,小子,我不打的你叫妈妈,我就不姓陈。”
老爷子动了肝火了!
袁野正色道:“师父,陈老,我真不是无理取闹,我也真是有原因的,前几天,我在香港报纸上连载了一部历史小说,小说的名字叫《数风流人物》,所以才想着请师父题写一下书名的。”
陈老奇道:“什么,历史,小说?”
“你说清楚些!”
他与况大师对视一眼,“细细道来。”
袁野便将自己写《数风流人物》的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吐露出来。
陈老越听越感到稀奇,今天算是来着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一天之内都让他给遇上了。一个小家伙竟然敢大言不渐地写历史长文,还是两汉三国史。他都年近古稀,尚不敢轻易动笔,这孩子的牛皮吹的好大!
陈老仔细端详了一下袁野,但见其人言谈行止,不似做伪,这却是奇了怪了,难道自己老眼昏花,错过了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少年?不能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眼见为实,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上那一眼。
但见陈老装模作样,从怀兜里掏出一枚铜钱,在手中摆弄了几下,似乎在卜筮什么,过了一会儿,道:“三日后,便是吉日,你顺便将你写的那什么书稿拿来我们看一看,倘若不错,你喊你师父写也行,即便你师父不想写,我也会逼着他去写的。”
袁野一听得了保票,大喜过望,此行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