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凤听说家里遭灾,归心似箭,当天下午便将衣物收拾停当,请大表哥袁牧帮忙订了第二天去北@京的车票,她急着赶回东北。
晚上大家在屋外乘凉,袁芫拉着小妹询问白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听着,一边用怪异的眼神扫视袁野,父亲袁克成想着能多帮一点是一点,出去找几位东北老友借钱去了,屋里唯余李梅拉着刘玉凤喁喁私语。
毕竟一起相处了快四个月,李梅十分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人勤快不说,嘴巴还扎实,不到处传话。打心眼里,她舍不得刘玉凤离开。
“小二呀,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了,你可要记得你老姨呀!”
本来心情郁结为家事烦恼的刘玉凤被李梅一说,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道“老姨,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您就放心吧!”
李梅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么可心的孩子,到哪儿能找到,老姨真舍不得你走啊!”
刘玉凤猛地抬起头,眼睛烁烁放出光芒,满脸希冀的盯着李梅,诚恳说道:“要不,老姨,这么地吧,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完了,我还回来,从此以后我再不走了,哪儿都不去了,就留在江城陪着老姨您吧!”
李梅抬手就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嗔道:“傻孩子,说什么浑话呢,怎么想的?你不要你自个儿的家了?这话能随便说么,以后可不要再对人说这样的话,会被人耻笑死的。连自己爹妈都不要了,那还是人么?回去吧,孩子,我要是把你强留下来,你爸你妈会恨死我的,不定背后怎么编排你老姨的不通情理呢!”
刘玉凤目光中闪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定,正色道:“不会的,老姨,我爸我妈绝对不会说您的不是,绝对不会挑您的理的。他们不会说什么的。您还记得当初我刚来时与您说过的话么?那——就是我的心里话,从未变过!”
李梅被她异常凝重的神情所震慑,恍惚间想起几个月前,刘玉凤与她说过的一席话,当时也是这般,姨甥二人坐于一处,从未有过的和谐融洽气氛,刘玉凤便脱口说出一些话.
时间有点久,具体的原话记不大清了,大致意思就是说,“老姨,这次我来江城,就决定不再走了,以后我想留在江城了,您同意么?我出门前,都跟我爸我妈说好了,以后我会在湖hu北扎下根,以江城为家,在这里找工作,在这里结婚生孩子……”
而当时李梅又是怎么回答她的呢,“傻孩子,不要瞎说,姑娘家出嫁,不想办法尽量离爹娘身边近点,跑到老姨这么远的地方,算怎么回事呀,你这脑袋到底怎么长的呀?”
她未及深思,就一口回绝了,当时李梅只觉得那是刘玉凤的孩子话,没当真。而自那以后,刘玉凤便再也没有吐露这样的疯话。
后来相处时间长了,李梅对外甥女了解日深,通过刘玉凤的口,李梅才获悉,原来这五六年来,在辽liao宁陆南一带的农村中,自发形成一个奇特的风俗,当地的姑娘们喜欢外嫁,愿意远嫁,尤其吉ji林省、内ni蒙meng古、河he北这三个周边省市的小伙儿,最受姑娘们的青睐。
至于为什么姑娘们的择偶观发生突变,一个个情愿选择远嫁,也不想在村里镇里找男朋友,原因不得而知。
只晓得当地的小伙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仪的姑娘们一个个插上翅膀飞向远方,而他们却无能为力。当地人都说他们的姑娘们的心像一匹野马,拴不住了,她们不愿意固守在陆南,一生呆在父母的身边。
如果某个陆南的女孩最终没有选择远嫁,而是就地择婿,那是被所有姑娘们耻笑的。
李梅越听罢啼笑皆非,陆南怎么会出现这么古怪的习俗呢。想当年她出嫁那会儿,谁不愿意选择离自己娘家近便的人家啊,离娘家近便,自己就底气十足,心里有主心骨,怎么二十多年过去,风向大变,叫人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今旧话从提,李梅分明看出来,外甥女说的话是认真的,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看来这个孩子非常想留在江城,留在袁家。
李梅一时默然,陷入沉思之中,一想到有这么知心可人的外甥女在身边帮忙照顾袁家,未尝不是件幸事。
说实话,刘玉凤能够留在江城,她举双手赞成,有一个娘家人陪伴,实在太好了。
可又一思忖,以后刘玉凤的工作、户口、婚嫁以及婚后生活,她作为刘玉凤唯一的娘家人,必须事事看顾,事事关心,换言之,她无形中又多了一个女儿,她要为刘玉凤操一辈子的心,这个,这个,她的心里不禁打了个迟,这个,她可真做不到。
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李梅自家就有六个儿女,一大家子人,六个孩子就让她操碎了心,费尽了神,一说起来就是一脑门子的关司。
老二袁芫都二十好几的大姑娘,放在农村早都已经出阁嫁人了,然而她至今还没找到一份像样点的工作,连自己都养不活自己,还谈什么结婚嫁人?她这个作母亲的都急白了头发,心都操的稀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就这一个都令她头大如斗,短寿十年,她下边还有三个弟弟妹妹等着呢,若是个个都是袁芫这等混世魔王的鬼样儿,她要死的心都有!
这一下,家里又来一个刘玉凤,也要找工作,她一个世事不知的家庭妇女,哪里有本事给她找个工作。
退一步说,即使她有这个能力帮助刘玉凤在江城安家落户,那么咬咬牙,跺跺脚,帮了也就帮了,毕竟她是三姐的女儿,自己的娘家人!
可还是一份工作就能了结的事儿啊,作为刘玉凤在江城唯一的长辈,李梅还要帮她物色夫婿。
这一点,她真有些发憷,这可是关系到一个姑娘家的毕生幸福,这根本就该是刘玉凤母亲李蕙兰操心的事情,她作为刘玉凤的老姨,可真无法越俎代庖,代为办理,这等事情,她还真没法去管,也不好管。
万一她多嘴揽下了这桩事,结果好心办坏事,没能够管好这桩婚事,外甥女会埋怨她一辈子的!这是肯定的,不只是她,还有远在东北的三姐李蕙兰也会恼怒她的。
这个忙,她委实帮不了。
不只是工作和婚事,还有无穷无尽……
刘玉凤成家后,但凡有什么大事小情,都只会找她这个老姨,唯一的娘家人商量,毕竟她的娘家在千里之外,远水不解近渴,假设婚后生活差强人意,那她这个老姨可麻烦大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乱七八糟,她的脑袋就像被打气筒注入了一团一团的不明气体,而陡然变大了几号。
李梅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工作、户口和婚姻像三座大山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来气。纵然刘玉凤现在有千般好,万般好,也留不得她。这纯粹就是个大麻烦,自家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需要再添上一个更大的。
李梅语气委婉而坚决地说道:“我很愿意将你留在身边,可是我不能对不起你的爹娘,三姐三姐夫,他们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你不在他们身边尽孝,却跑到千里之外的湖hu北,要在这里安家落户,我始终认为这是胡闹,这是瞎折腾,实在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自然不会支持你的决定,听老姨的话,回去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回去吧,孩子。
你也老大不小了,在陆南找一个合心合意的男孩,嫁了算啦,离着你爸你妈还近便点,一旦有什么事儿,也好帮衬一二,千万别学那些个疯丫头,那种远嫁的念头趁早断了。”
最后李梅还不忘叮咛刘玉凤,千万不能学其他姑娘远嫁,这非是女子幸福之道。刘玉凤诺诺而退。
在这一百多天里,刘玉凤与袁家众人朝夕相处,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和睦安乐的家庭,虽然也有苦闷、悲伤、失落和争吵,但更多的是幸福和欢乐。
这个家庭贫穷,没有什么钱,老姨整日为全家的生计而奔波操劳,刘玉凤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她非常愿意替老姨分忧解难,希望自己能够帮助老姨扛起袁家的一部分担子。
日后倘若她能如愿留在江城,留在老姨身边,必定要成为袁家的一分子,帮助老姨。
可惜事与愿违,老姨坚决婉拒的态度,令她已无路可退了。现在她只能回家,诶,心下不由凄然,长叹一声,也罢,走吧,走吧,走了也好!
袁野在外边纳凉,随意瞟了几眼屋内的姨甥二人,不消问得,他就知道她们两个会说些什么,因为过往的历史就是这么上演的。
当年,李梅两次拒绝了刘玉凤想留在江城的强烈意愿。自此一别,刘玉凤再也没有踏足江城,自然她也没有再与袁家人相聚。
不过从陆南老家的来信中听说,一年后她如愿以偿地远嫁异乡,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了内nei蒙meng古通辽的一位蒙古族牧民,二人从此过上了幸福自由的生活。
说实话,袁野也不愿意让二表姐走人,何况他知道二表姐不是意气用事,是真的想在江城安居落户,扎根于此。
与其让她嫁到鸟不生蛋的内nei蒙草原,便宜了那个蒙古族牧民,还不如把她留在熟门熟户的江城好了。
有再世为人的袁野看顾,二表姐找个什么样的男孩不成啊!没有工作又怎样,没有户口又怎样,她有钱啊,只有手里攥着钱,还怕什么?
未来的世道便是,我有钱,我就是大爷!
未来的世道便是,笑贫不笑娼!
更何况现在袁家腾飞的脚步即将开启,这里急需要人才,尤其是像刘玉凤这样踏实肯干,用着得心应手的家里人,太难得了,这样的亲戚放在哪里都令人安心。
前几天他们还说,小卖部开张后,准备让二姐袁芫和刘玉凤负责进货云云。这个刘玉凤真的放不得啊,要不然,到哪儿找这么放心的人?
第二天早起,袁野留意了一眼,但见二表姐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显然昨天夜里她哭了一场。她真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啊,袁野心下的念头便愈发坚定了下来,一定要留住二表姐。
早上,袁克成将1500块钱交到刘玉凤手中,并叮嘱她这笔钱如何分配。六家亲戚中,哪一家多少,哪一家多少,当然亲戚中还是有亲疏厚薄的,像三姨李蕙兰小舅李东野家当然就给得多点,其他家么,袁克成重点关注小弟袁克明和老娘,老屋也多给一些。其他家就大致差不多,一家200了。
原来家里能拿出来的钱就有1100块。
昨天晚上,袁克成又找了当年三位东北老朋友,当年南方工业招工,他们可是一同南下江城的,关系非常铁。他们也都早知道了袁克成的老家陆南遭了雹灾,纷纷慷慨解囊相助。
不过,袁野还是感到些许纳闷,重生今世,他的记性超级好,他分明记得另一个时空中,当时袁克成也去找过老朋友,可仅仅借到200块啊,怎么今天突然变成400块啦。可别小看这400块,那也是许多人家东拼西凑弄出来的救命钱。
他心下存疑,不禁问了问老爹,老爹拍一拍小儿子的肩膀,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笑着说道:“好好努力吧,小子,你的几位叔叔伯伯都十分看好你呢,我昨天晚上去借钱,他们几个都不住口的夸赞,说我老袁有一个争气的好儿子,他们羡慕的很呢,现在在大院里,提起袁克成的小儿子,都成一号人物了!他们都说你的未来不可限量,我被他们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袁野看着老爹脸上笑的满脸褶子,好像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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