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袁野发现刘玉凤神思不属,茶饭不思,偷偷地问了一声小妹:“二表姐这是怎么了,平常看她精神好的很,今天怎么无精打彩的样子?”
二姐袁芫狠狠瞪了一眼,“明知故问!”
袁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二姐,我明知故问什么了?”
冤枉啊,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天电视上播新闻的时候,袁小五你不也在场吗?”
“嗯啊,在场,怎么了?”袁野仍然不明就里,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袁芫。
一厢的袁莉晓得这些天袁野的心思都搁在那个蒲公英大赛上面,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没有太在意,便解释道:“这几天,中央台的新闻报道说,东北那边遭了雹灾,情况非常严重,二表姐忧心忡忡,担心家里出事儿,这不,连饭都吃不下了。”
袁野这才想起近日的央视新闻,新闻联播里播放的画面,尚未收割的春小麦全部齐刷刷一片一片地拍倒在田地中。路面到滚动着鸽子蛋大小的冰雹,许多农家的房屋窗户同样受到了冰雹的洗掠,一些房顶不堪打击,天窗大开,窗户上的玻璃也打的粉碎,有些散养的鸡鸭等禽畜也被冰雹打死,倒卧于地。
央视记者随机采访一位当地农民,“,老乡,你们家遭了灾,你有什么感受啊?”一以贯之的愚蠢问题,他们家一向以提出傻瓜问题而著称于世。,后世广受网民嘲笑的“你幸福吗”和“很黄很暴力”都是出自他们家的低级报道。
那汉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一动不动地枯坐在屋中,两目无神地盯着着屋顶那个大大的破洞,这就是那场灾难留给袁野唯一的印象。
袁野的老家在ln省陆n县境内,辽河平原中部,那里盛产小麦和大豆,离省会沈阳隔着并不太远,虽然新闻报道时,播音员全程没有提及陆南是否受灾,只说是辽省沈阳一带遭到冰雹袭击,重灾区主要集中在沈阳附近。所以看到新闻之后,刘玉凤一直心绪不宁,忧心悄悄,甚是挂念东北的父母亲人。
袁野的三姨三姨父以及诸位表亲都住在陆南农村,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此时临近收获季节,一旦遭受雹灾,地里的庄稼怎么办?没有了粮食,以后他们家里的日子怎么过?冰雹下来时,家人们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脑海中一时蹦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直叫她心烦意乱,忧思如焚。
倘若能像孙悟空那般就好了,一个筋斗云便翻出十万八千里,她早就回到家中,陆南的情况便熟烂于胸了。
李梅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一口气,双手合什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冀望吉人自有天相,你们的姑姑阿姨家都能够平安无事,顺遂如意。”
袁妈的愿望是美好的,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刘玉凤的担心不幸言中,陆南家乡的情况远比他们相像的更糟糕,更严重。
前世里,也就是七月中旬的一个中午,ln省陆n县的平原地带,本来晴空万里,骄阳似火,地里庄稼已经开始泛黄,微风飘风过,吹起一道又一道黄色的麦浪,煞是喜人。这已经连续多日的好天气了,照这样下去,再过一阵子,便可以下地收割了。
陡然,一大片乌云自西滚滚面来,一眨眼的时间便是狂风大作,雷声隐隐。此时正值盛夏,大家都当是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并不以为意。
渐渐天色暗如墨汁,狂风也在那当儿突然停住了风势,黄豆大的雨点刷刷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雨势渐大,慢慢变成了哗拉哗拉的巨大声音,天地间便如挂上了一层雨布一般,叫人难以看清外界的一切。
又过了一刻钟,暴雨的声势小了下来,直到雨水尽歇。
所有人都以为暴雨即将过去,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家正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天空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密集如爆豆般,大家顿觉有异,便涌向窗口望去,但见恍似雨点般的冰雹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伴随着无边的冰雹,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闪耀在天地之间。
冰雹在闪烁的雷电中越下越大,越下越疾,随之鸽子蛋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村里不时能听见窗户玻璃以及屋厅内瓦片碎裂的卡察卡察声,村中有不怕死的人冲了出去,想要查看外边地庄稼的情况,还未跑出一百米,便抱着脑袋惨叫着跑回屋内。
大家都吓的面如土色,龟缩在屋里,不敢有丝毫动弹。就这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一块规模浩大的雹灾下了一个小时才结束。
袁野毕竟六岁时便离开农村,早早地来到江城,已经算是个城里人了,老家于他来说,就是自己添写简历时的籍贯,自己的出生地,父母的故居,那是一片遥远的土地,与他相隔千山万水,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关于老家的那场雹灾,通过电视画面,他也感受到那里的农民命运很可怜,生活很悲惨,对那里人们的受灾深表痛心和难过,但也仅此而已,那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跟自己没有什么干系。
直到半个月后,二表姐刘玉凤的信从遥远的东北寄了过来,仔细读着那封来信,袁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股痛苦,刺入骨髓的痛苦。
小姨,小姨父
你们好,我已经安全到达了大岭子镇,五弟去沈阳车站接的我,你们二老不用挂心,我一切都很好。
你们托我带的700块钱,我也一一转交他们的手里,六家都很感谢你们,真的是万分感谢远在江城的你们。在这个时候,真的谢谢你们全家的无私帮助。
没回来之前已经将最坏的情况设想了一遍,等我回到家,才发现受灾的惨状,远远超乎想像,比我料想的要严重好多倍。
昨天路过大岭子镇的时候,但见镇上一片狼藉,砸坏砸烂的房子,到处都是,房倒屋塌,一片又一片,哭声弥漫在这条窄窄的街道上,我的脑袋都大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姨,你记不记得,镇东头原来有一座小庙,老人讲那座小庙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挺有名的,这次灾难中没了,全倒了,砖瓦碎了一地。
刚到屋,母亲抱着我失声痛哭,整个屋子都是母亲的哭声。父亲坐在坑头并不劝解,只是哀声叹气,说,完了,地里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不剩了。
地里的庄稼已近收割时节,也就这几天开镰,谁能想得到,陆南会遇到这种天灾,诶!
我们陆n县,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这么严重的开灾了。往年也下过冰雹,但像鸽子蛋大小的冰雹还真没见过,大家也曾想了办法,却无计可施,麦子全都都被打倒,混入湿淋淋的泥地里,根本抢不回来啦。
老人们都说,这不是减产,是绝收!
今年我们这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这次雹灾来的很猛,很厉害,村中有七家已经被冰雹给砸碎了瓦,开了大洞,可能要修房。家里的牲畜还好,没有砸死一个。听说别的村子里有牲畜被冰雹被砸死的现象,可怜。
小姨,小姨父,你们放心,虽然现在很艰难,但我们家会挺过去的,再大的灾害都难不倒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会挺过去的。
另外,月前,母亲给五弟找了一门亲事,听说是隔壁村的,人挺不错的。
此致
刘玉凤
于1984年月7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