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伶园内斗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805

转眼间,尉迟鹰出任卢昌期的亲卫副队长已经整整十天了。

在这十天里,尉迟鹰时刻小心。他原本以为辛无忧和小马等人定要寻隙报复,但小马却毫无动静,顶多遇见时冷眼相对,不予理睬,想必是得了吩咐。尉迟鹰倒乐得他如此,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虽然如此,他和小马的冲突还是很快就发生了。

说来也是凑巧。这天正值尉迟鹰例行休假之时,一群亲卫营的军官士兵交班后便在议论“牡丹园”新近献演的戏折。说到精彩处,众人纷纷起哄,拉着尉迟鹰便要一起去。尉迟鹰虽对看戏没什么兴趣,却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头,告知顶头上司韩猎后,便无可无不可地随同前往。

这“牡丹园”在幽州的梨园中名气不算最为响亮,但却也不算小。熟悉此园的戏迷们都知道,园中有一对娇俏可人的牡丹,唱作俱佳,吸引了大批观众。所以这回排演新戏,照例又是十分火爆。

当时的戏园,唱戏是一出接一出,中间并不休息。座位虽不是很多,却也分成各种等级。观众在里面,可随意享用茶水、瓜子和果品。在一片吵吵闹闹、呼呼喝喝声中,热腾腾的毛巾在空中噌噌乱飞。各色各样的人物汇聚于此,显得热闹非凡。

但是,今天的观众,除了极少数之外,只有穿两种衣服的人。双方泾渭分明,各据一方,穿黑衣的是隶属于卢昌期的“亲卫营”,穿黄衣的则是辛无忧的心腹“健锐营”。

双方表面上玩啊、喝啊、笑啊、闹啊,似乎互不相干。但聪明人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在双方之间,各自隐藏着一副杀气。这一点,那些精明的戏迷都看出来了,惟恐遭了池鱼之殃,纷纷溜走。只剩下一些粗心糊涂的观众还在懵然不知。

原来,在总管府内,卢昌期的“亲卫营”和辛无忧的部属“健锐营”不和早已是人尽皆知之事。卢昌期和辛无忧虽是夫妻,但他对这位娇妻却也存着一份戒心。辛无忧对卢昌期自然也是利用大于情爱,一力捧起自己的心腹李抱月出任主簿,借以牵制,双方明争暗斗已非止一日。

“亲卫营”是卢昌期一手创建,主要职责就是保护自己、镇压幽州境内的各派反对势力。各级官佐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亲信。而“健锐营”却是辛无忧的手下,由他的亲信“黑蟒鞭”海山和“掌中雷”哈少虎出任正副队长。

偏巧今日“小罗刹”辛媚也在“黑衣”小马的陪同下在座,正好看见尉迟鹰等一伙人进来。脸上就不由一沉,鼻中轻哼一声。

一直留意辛媚的小马立即察觉,他顺着辛媚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起尉迟鹰在赛马大会上坏掉辛无忧的大计,又令自己颜面受损,这股恶气至今未出。今天可正是天赐良缘了!

想到这里,小马附在辛媚耳边轻声道:“二小姐,今天机会难得,你看咱们是不是好好收拾一下这姓铁的。”辛媚一听,正中下怀,轻轻点了点头,道:“本小姐先走一步,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说完,辛媚带着自己的人悄悄离场。小马则暗中安排,吩咐手下待会在“白牡丹”的堂会上寻隙闹事,借机除掉尉迟鹰。

尉迟鹰并未发现辛媚的悄悄离去,却看见几个“健锐营”的军官在交头接耳。他本能地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但看身边的弟兄都在兴高采烈地看戏,也就压下心中所想,假作看戏。

一阵急促的鼓点过后,乐声响起,压轴戏开场了。大幕徐徐拉开,在哀伤的音乐声中,一位浑身缟素,神态凄婉的美丽少女曼步而出。从她那幽怨的目光、哀伤的神情、妖媚的姿态、轻盈的步伐都可以看出。她就是“牡丹园”的台柱白牡丹。

白牡丹含着无限的悲伤走了一个圆场,便曼声清唱起来。尉迟鹰心中有事,也没注意她唱了些什么。大概是多情女又被薄情郎欺骗抛弃的故事,白牡丹饰演的多情女在自苦自怜。

尉迟鹰对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一向觉得厌烦无聊,但白牡丹精湛的表演还是激起台下一阵阵掌声和喝采声,铜钱碎银像雪片般飞向舞台。有些地痞无赖乘机把碎银铜钱向白牡丹身上砸去。为了不得罪这些恶棍,白牡丹只好含泪继续唱下去。

一折完毕,白牡丹美目含泪,一步一鞠躬地退入大幕。小马忽然站起来,带头将一把碎银朝舞台上扔去,还大声叫好。

就在众人瞩目之际,离尉迟鹰不远的一个彪形大汉忽然站了起来,叉开五指便朝身旁一个小个子亲卫营的军官脸上打去,骂道:“妈的!你为什么骂人?老子打你个王八蛋。”

另一个黑大汉也猛地站起,煽惑般大叫道:“弟兄们,亲卫营的王八蛋欺负到咱们健锐营的头上来了,打狗操的啊!”说着抱起一个热茶壶朝人群集中的地方抛去。茶壶落在一张椅子上,砰地炸开,碎片、开水四处飞溅,烫得周围的人“嗷嗷”怪叫,戏园子顿时乱了起来。

亲卫营的官兵起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尉迟鹰却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对于“亲卫营”和“健锐营”之间经常磨擦争斗之事,他也有耳闻。现在一看“健锐营”的人摆明是在动手挑衅,他心念电转,立即意识到这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说不定就是刚才正在鼓掌喝采的小马。

他正在思索之际,身边一个名叫王渭的军官已经看出不对,低声道:“铁副队长,健锐营的王八蛋动手打人,咱们该怎么办?”

尉迟鹰目光一扫,身边的官兵都紧盯着自己,显然自己职衔最高,他们都在等待自己示下。尉迟鹰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个挑拨关系的良机,又可借机树立自己形象,当下很随意道:“人家要打你,咱们可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啊!”

王渭一听,心领神会。他对“健锐营”的胡作非为一向十分痛恨,见尉迟鹰无意出面阻止,话语又是模棱两可,当即站起来大喝一声:“亲卫营的弟兄们,这些混蛋动手打人。大家自卫啊,打这些混蛋。”说着抓起一碟茶碗,象打弹子一般,朝那些“健锐营”的官兵头上乱砸。

“打……打呀……”双方官兵都被煽动起来,纷纷撸衣卷袖,提凳操椅,上前助战。一时间,呼声四起,叫骂连天,戏园里陡然大乱,亲卫营和健锐营双方大打出手。

小马一看事情闹起来了,朝身边几个黑大汉一使眼色。其中一个微一点头,就跳起来叫道:“打这个当官的呀,这是个大坏蛋!”说着就朝尉迟鹰猛扑过来。

这种打架,双方都不敢动刀出剑,以免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健锐营的人先前略有准备。几个大汉从袖筒里抽出一根根铁棍,抡起来朝尉迟鹰乱打。看来是小马暗中吩咐,要趁这个良机除掉尉迟鹰。

尉迟鹰出来时,身边并未携带兵刃,只得赤手空拳上前迎战。大概是看不惯这么多人以众欺寡,王渭也从斜刺里蹿过来,一拳打在一个黑大汉脸上。痛得他惨叫一声,捂着脸就摔了出去。

王渭一拳得手,刚想乘胜追击。忽然眼前一花,一个醋钵大小的拳头迎面砸来,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砰”的一声,面上被这一记重拳砸个正着,也不由怪叫着摔倒在地。眼前金星乱晃,脑袋也是乱哄哄的,半晌也没缓过劲来。

出手的是那个领头的黑大汉。他名叫扑山,生就粗壮黑丑,武功却很不错。已经被辛无忧看中,收为随从护卫,只是尚未调去而已。他一拳打倒王渭,刚想转身也给尉迟鹰来上一记。尉迟鹰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猛然掠至扑山面前,“渴马奔泉”,一记膝撞,重重顶在他的小腹处。

先前尉迟鹰已经看出,扑山是这次事件的领头人。在这种混乱场合,理应“擒贼先擒王”,把他打倒再说。

这扑山也是倒霉,刚打倒一人,正在志得意满,没想到尉迟鹰出手这么快,根本不及躲闪,就被尉迟鹰以十成力顶在他小腹,痛的惨嚎一声,顿时软倒在地。

他惨嚎未落,尉迟鹰已左右开弓,左肘狠狠撞在一人的软肋,随即右拳击出,将另一名大汉打的满脸开花。在骨折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的时候,一名大汉慌忙扑上,恶狠狠地一拳,捶向尉迟鹰头部,倒也虎虎生风。

尉迟鹰侧头避过,双手一记“双风贯耳”,疾如电闪般在他两边太阳穴重重一击。

那人大叫一声,眼前金星飞舞,双手自然捧住脑袋呻吟起来。尉迟鹰顺势抓住他肩头,连续两记膝撞,顶在他小腹。待尉迟鹰放开手,那大汉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蜷曲着身体,犹如一个煮熟的大虾米般。

两名大汉犹如恶狼般扑了过来。尉迟鹰并不想跟他们纠缠,他想知道的是谁指使他们,这才是他要对付的人,对着这几个莽汉他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所以,一交手,尉迟鹰就施展出最为凶狠毒辣的“撩阴脚”,飞起右脚向一人下腹踢去。

那人武功不弱,见尉迟鹰来势猛恶,慌忙收腹弯腰。谁知尉迟鹰这一招根本是虚招,虚踢一脚后,早跨步上前,猛挥一掌砍在对方的右耳下,出手是又快又狠。

那人一声闷哼,仰面倒地。另一个见势不妙,“嗖”的拔出一柄短刀。尉迟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那大汉目露凶光,持刀向尉迟鹰胸口刺来。尉迟鹰觑准短刀来路,身随刀走,右手已经搭上他持刀的手腕,一拗一扭,那大汉痛地大叫一声,撒手扔掉短刀,痛苦的五官都已挪位。尉迟鹰也不客气,在他小腹再加上两脚,把他踢了出去。

剩下最后两个大汉慌忙提起身边的板凳便打。尉迟鹰双臂一横,两张板凳碎裂乱飞。尉迟鹰不等两人手中残余板凳落下,早掠至两人面前,出手如电,抓住两人的脑袋用力一撞。“篷”的一声闷响,两人双眼泛白,一起萎顿在地。

尉迟鹰放倒这最后两个,眼光一瞥,忽见扑山一脸是血,挣扎着站起来。看来是被激起凶性,还想再作一次垂死挣扎。尉迟鹰心中好笑,点头道:“你这家伙倒还经揍。”话音未落,他已欺身上前,铁拳左右开弓,重重在扑山的小腹打了四拳,末了再加上一记铁脚。

扑山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再经打,也挡不住尉迟鹰这番重击,痛的整个人倒在地上都弯了起来,早已是语不成声。

戏园里闹翻天,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本来健锐营依仗自己是辛无忧的心腹身份,平时就看不起亲卫营。而亲卫营也不服气健锐营,认为你们不过是些地痞流氓、小偷盗匪,平时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真的打起仗来狗屁不是。双方矛盾本来就很大,戏园一开打,本来不在戏园的许多官兵也卷了进来。

也是凑巧,今天是亲卫营的轮休之日。除了尉迟鹰、王渭等一批人外,街市上遛哒、闲逛的亲卫营官兵还不少。一听说两军开打,也都纷纷跑进来助战。

一时间,整个“牡丹园”桌子飞、板凳跳,稀里哗啦,刀光剑影,打得难解难分,不亦乐乎,越打人越多,越打场面越乱。幽州府的公差捕快虽然来了不少,但一看这个架式,两边是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敢惹,干脆躲在一边看热闹。

正打的热闹,忽听院子外响起惊呼声,尉迟鹰扭过头,原来辛媚不知何时出现在外面,呆若木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本来是想回来看看情形,谁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数百人大打出手的混乱情形。

此时此刻,在戏场内,亲卫营的官兵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将健锐营的官兵打得鬼哭狼嚎。而围攻尉迟鹰的十余名彪壮大汉再也没人能够站稳身形,一个个捧腹弯腰,虾米般蜷卧在地上,不住呻吟。

尉迟鹰也看见了辛媚,故意好整以暇地拍拍双手,微笑道:“辛小姐是来看热闹的么?只可惜辛小姐来得太晚,一场好戏没赶上?”

辛媚俏脸苍白,似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美目不能置信地看着面前健锐营的官兵狼狈不堪的情景,俏脸血色退尽,樱唇轻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亲卫营”队长范巨和“艳罗刹”辛无忧等闻讯赶来,打的性发的官兵才冷静下来。“健锐营”的官兵见机快,瞬间就化作鸟兽散,尉迟鹰也立即招呼为首的一些官兵离去。只要不在当事现场被抓住,日后就有推托搪塞的借口。

他们从容不迫地从后门离去,范巨和辛无忧已经急匆匆地从前门进来。看到面前这一片狼藉的惨烈场面,“艳罗刹”辛无忧倒还能沉住气,范巨早已气得脸色发青。大声命令随从的副手韩猎:“他娘的!给我把牡丹园围起来,见一个抓一个,不准走掉一个。”

韩猎大声领命,率领人马将“牡丹园”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冲进去拿人。在辛无忧面前,他有心徇私却也不能,只得公事公办。在一阵鸡飞狗跳,东堵西截的混乱中,将百余名伤胳膊断腿、跑不动在那里吆喝叫喊的伤兵都押了出来。

范巨蹬眼问了半天,这些人大眼瞪小眼,一问三不知,谁也说不清怎么打起来的,又为什么要打。

这一下,范巨更是暴跳如雷:“娘的,再不说统统杀头!”他这么动怒也难怪,幽州城负责卫戍之责的亲卫营竟然参与私下斗殴,这要被卢昌期怪罪下来,那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回禀队长,我……我们……”一个被打断腿的大汉爬到范巨眼前,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健锐营的王八蛋先动手打……打我们的……打的,我看见那个……姓马的叫他们准备家伙……说什么要要好好教训我们,……先下手为强……让……亲卫营的人知道他们的利害……”

范巨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他当然知道这“黑衣”小马的背后有着极大的靠山。但当着辛无忧的面,他又不能明着指出,只有喝斥道:“混帐,你们自己违反军纪还要诬攀他人么?”转过头,范巨又像下保证似的道:“七夫人不必动怒,范某定会严惩这些军中败类。”

辛无忧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停在扑山身上。

扑山挣扎着勉力跪起来,刚叫了声:“夫人……”旋又吐出一口血,捂着小腹倒在地上。尉迟鹰适才在他小腹的一记铁脚,力道实在不小,令这高大魁梧如铁塔的壮汉也差不多丢掉了半条命。

辛无忧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出去。辛媚慌忙跟随在她后面,轻声道:“大姐,你不乘这个机会收拾一下他们么?”辛无忧冷笑道:“你知道什么?现在咱们已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难道还要我再蚀把米?”顿了顿,辛无忧道:“先回去把事情弄清楚再说,那个姓铁的难道还能飞到天上去?”

辛媚会意地一笑,点了点头。

http://www.2552.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