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刘观主仆全凭一路打探一路问,难免要走许多冤枉路,王子鸣对陕甘这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而且四人的马匹均非凡品,连日里扬鞭飞驰,终于在第六日,也就是九月初九这天迈进了华阴地界。
王子鸣计算着脚程,预计着向晚时分正好赶到华山脚下的玉泉院,在那里歇息一晚上,次日正好登山上莲花坪拜见青山真人。宝儿也是唯恐被沈澄的乌鸦嘴一语中的,那些人贼心不死跑来华山下伏击他们,就私下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王子鸣和燕芸娘。于是从这日早上出发开始,王子鸣一直是一马当先,燕芸娘和宝儿紧紧夹着刘观跑在他的左右两侧,四人的心都是一直悬在了半空之中。
果然,在倦鸟归巢之时,玉泉院明柱挑檐式的山门出现在四人眼前。王子鸣用马鞭指着前方老树虬蟠,亭榭相望之处,回头道:“公子,这就是玉泉院了,我们今晚就在此处落脚。这里的景致颇为幽雅,公子一定喜欢。”
四人策马顺着山道缓缓而行。山道的两旁蹲伏着百十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周围古树森森,绿荫蔽日,更有山风阵阵,众人都觉得身心为之一爽,就连跑得通体流汗的马儿也都争相打着响鼻,似乎颇为畅快。
“故老相传,金仙公主在山上镇岳宫的玉井汲水洗头,不慎将头上的玉簪掉入井中,却在返回玉泉院后,在泉边洗手之时发现了失落的玉簪,方知此泉与山上的玉井相通,赐名玉泉。玉泉院就是因此得名。”
王子鸣正为刘观他们作向导解说,此时西北方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众人凝目望去,那是一座正方形的挑檐凉亭,有三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公子正在亭间饮酒说笑。
王子鸣不由大喜,回头道:“公子,这几位就是‘王谢唐钱燕’中的谢唐钱三人了。他们一定在等我们。宝姐姐不用再担心啦。我这就去唤他们过来。”说着顾不上宝儿的轻斥就催马上前。
刘观正要和燕芸娘说话,只听不远处的石舫那边有人高喊:“刘公子!可把您给等来啦!”
刘观转首看去,只见两人朝着他们直奔过来,正是沈澄手下的侍卫冯钺和郁有德,其中冯钺的品秩还在刘观之上。刘观不敢怠慢,招呼宝儿、燕芸娘策马向前,未到近前,已是飞身下马迎了上去。刘观正要施礼参见,却见二人面带戚容,愁云密布,心中登时“咯噔”一下。
“冯叔叔,郁叔叔,可是出事了?你们路上遇上贼人了?”
冯钺一顿足,恨恨地道:“我一路上并没有遇上蹊跷之事。是你干爷爷出事了!刘公子,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我们已经在玉泉院住下,我们去偏殿说话。”
这时,王子鸣领着谢砚秋,唐真,钱嘉明也来到了刘观身边。这三人眼看着有外人在场不免神色之间有些犹豫。刘观忙上前一步,抱拳道:“谢兄,唐兄,钱兄,别来无恙!小弟这边还有些事情,稍后再与诸位把酒言欢。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恕罪。”
三人连忙作揖施礼,口称不敢。
冯钺和郁有德只是朝众人点点头,就转身带着他们朝偏殿行去。
一路上巨石盘陀,流水萦回,更不用说长郭迴区,亭台碑记,雕梁画栋,只是这风景再好,无奈刘观已是心乱如麻了,哪里还有心情观赏。
临近偏殿,冯钺一把握住刘观的手臂,将他拉到身旁,为难地道:“刘公子,你看此事关系重大……”
刘观一笑,接道:“冯叔叔不必顾虑,这些都是小侄的心腹之人。若有疑难,大家尽可以一道参详,若事涉机密,就让他们退避一旁好了。万事无碍的。”
冯钺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走在刘观身后的谢唐钱三人听闻此言,不由面露喜色。
进了偏殿,刘观和冯钺,郁有德分宾主落座,宝儿眼见他们五人都是站在刘观身后,也就不肯坐下,站在了刘观的身侧。
“刘公子,我们急着要赶回京城复命,我就不虚礼客套了。郁兄弟是昨晚刚刚马不停蹄赶到华山的,事情的先后他都很清楚。”说着,冯钺点头示意郁有德叙说经过。
“刘公子,事发突然,七天前的子夜,漕粮船队遭人夜袭,贼人纵火烧船,漕粮差不多损失了三分之二,沈总管已经护粮殉国,我们一起出来的兄弟包括冯兄,蔡兄,只有四人苟存于世!”郁有德满脸都是激愤之色。
一语既出,石破惊天。
刘观腾的站了起来,“还是我们在杭州府遭遇的贼人吗?他们可真是胆大妄为,怎么连朝廷的漕粮都敢劫?我干爷爷他……”
冯钺皱眉道:“郁兄弟,你将事情的先后细细说来。”
宝儿握住刘观的右手,轻声道:“少爷,你别难过……”话虽如此,宝儿想到这位孩儿心性宽厚爽朗的老人一向对他们都很好,可自己一路上还对他死老头子死老头子的骂不绝口,不由得眼睛红红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观身后的五人也都是诧异莫名的神情,但都不敢插嘴。
“是。”郁有德接着道,“公子走后,我们都是一路平安。直到过了黄河,冯兄和蔡兄登岸西行依计行事,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七天以前,正是九月初二夜里子时,船队刚出微山湖不久,漕帮还没有来得及在运河两侧将探马派出去,船队前方有十来艘快船突然点燃满船的茅草冲进了船队。大伙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运河两岸现出许多黑衣蒙面人,估计有三四百人之多,纷纷向船队射出火箭,没有一锅烟的工夫,整个船队就像一条火龙一般。说来这漕帮真正全盘接手漕粮北运也不过三年光景,先不说这几年太平年景也没个旱灾涝灾的,任谁都是一心防着贼人劫粮,哪想到有人会纵火烧粮啊!因此这船上根本就没多少防火措施,漕帮的人根本来不及救火,眼睁睁看着这冲天大火烧了起来。漕帮的高手纷纷跳上两岸和贼人厮杀。可是这伙贼人居然职司分明,射船的射船,射人的射人,日他祖宗,这伙贼人的箭法还贼好,一射一个准。漕帮的高手最后杀上岸的,十停里还不到三停!老爷子就是……就是跃在空中的时候,被……被贼人用连珠箭法射下来的,老爷子只磕飞了三箭,胸口中了两箭,颈部中了一箭,奶奶的,老爷子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老子将他捞起来的时候,老爷子早就去了……惨啊,真惨……”郁有德一个壮汉,已经捧着脸痛哭出声,想来这其中是没有真刀真枪厮杀一场的憋屈更多一点吧。
刘观心中狂澜顿起,江苏、山东两地运河沿岸的地方官多数都是刘门一系,船队失事的区域更是他的一个远房叔叔的辖内。
“郁叔叔,贼人是不是一看大事已成就撤退了?”
冯钺和郁有德都是连连点头。
“听郁兄弟说,漕帮倒还有十来号人追了上去,但贼人都是备有快马的,不知道能不能挖出点消息?”冯钺拍拍郁有德的肩膀。
“照这样说来,这不像江湖人的手法啊!”刘观倏的转身,盯着冯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