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北山松      更新:2019-08-20 01:44      字数:8363

八月七号,天气很好,晴朗,又不太热。十点左右,她换衣出门,骑上共享单车直奔约定见面的那家麦当劳。她在南京大学西安路门门口锁好自行车,在偏门那儿,面朝校园站了一会儿。八舍——也就是面前那座民国风的建筑、南京大学鼓楼校区最大的一所女生宿舍楼,因为与马路对面那座名为“君临国际”的大厦正面相对,被学生们取了“母仪天下”的诨名——外围搭满纵横交错的钢管,钢管外又围着一层绿色的防护网。曾经的宿舍被隔在脚手架与防护网后面,她看了好一会儿,没有看见;等到修缮结束、施工设施被拆,八舍就会以焕然一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批入住者了。

她进了麦当劳,在点餐台那儿点了两杯茶,端到二楼,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看时间:十点三十一分;给刘成发了条消息,描述了她的具体位置,然后与将吸管插进杯子上的小口里,慢慢地吸起饮料来。靠窗坐着一对小情侣,两人对面而坐,头都快凑到一起了,说说笑笑,显得十分开心;中间的长条形吧台上还有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分别坐在吧台两头,男的靠近楼梯,女的靠近她。她的目光只在那对小情侣和楼梯口坐着的那个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全部的注意力就都放在那个女孩子身上了。她穿着旗袍,月白色的锦缎上绣着粉红色的花朵,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实在惹人注目。女孩子用圆润白皙的双手举着手机,两个大拇指同时在屏幕上飞快点击,吧台下的双腿轮时而交错、时而斜并。正在她看得津津有味时,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腼腆地笑着走过来,扭捏地坐在女孩对面。女孩子立刻挺直腰杆,吧台下的腿也由交叉改为斜并;男孩子目光闪躲,过一会儿便要清清嗓子。她看得有趣,不由暗自发笑,低头一看时间,十点四十六分,刘成快到了。

“我到地铁站了。”

忽然想起来,该去照照镜子;急忙跑到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尚可,不由庆幸昨晚睡得早。她坐回原处等待,一边悄悄观察那对男孩女孩、一边静静等待刘成到来,心里没有见艳回时那么慌。只坐了一会儿,就看到刘成从楼梯口冒出来了。他目光转了半圈,看到了她,笑着慢慢走过来——笑的样子还跟她印象里一样,带着些天生的腼腆,不大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上次见到刘成还在四年前,那时她正读研究生二年级,他来南京出差,和另外一个高中同学一起来看她。他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胖了一些,脸上褶子也少了很多,看着比四年前显年轻。

“你来能早的?”刘成说着在她对面坐下来。

她将另一杯饮料递给他:“我离得近,到的快。你吃早饭啦?”

“还没吃,睡过头了。我去买点东西,你要点什么?”

“你给自己买就行了,我吃早饭来的。”

“行。那你先坐着。”

过了一会,刘成端着托盘返回来,拿起一只汉堡包大口大口吃起来。

“你现在住哪里啊?”

“我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房子。”

“一个月多少钱?”

“七百五(十),水电费网费全包。”

“那行哦,比市区便宜不少。我住的那个房子不到十平吧,一个月一千一,水电费、宽带都得自己交。”

接着就南京的房价细细碎碎地说了一阵,继而听刘成说:

“我上年子在浦口买了一套房子,那时候复习考研没有时间装修,和郑秋订完婚就撂那了,这回过来,一方面想早点进实验室跟老板做事,另一方面就是装修房子。”

“快结婚了?”

“快了,过年的时候吧。”

“哎吆,行啊。”

“都跟郑秋谈能么长时间了,再不给人家个交代说不过去了。”

她用手撑着下巴,嗤嗤笑起来。

“你喜(‘喜’,苏北方言,指“笑”)什么的?”

“喜你跟我高中时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你高中时对我啥印象?”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尽管说,我心里够强大。”

“写字好、篮球打得好,还有嘛,就是‘这个男生脾气真暴躁’。还记得有一天中午,那时候是午休的时间,我正在做题,突然听到后边“哐啷”一声,一回头就看你把课桌掀翻了,从后门窜出去了。”

刘成笑道:“那时候脾气是不好。”

“我当时就特别好奇,刘成为什么会那样呢?哎,说说呗,给老同学答疑解惑。”

汉堡包吃完了,刘成抹了抹嘴,一边缓缓地将汉堡的包装纸展平、折叠,一边道:“那时候我很不喜欢赣中(赣中,她们那边的县中,在市里也算名校)了,天天除了考试还是考试,太压抑了。正好俺爸那阵子出了车祸,各种事加在一起,心里边躁得不要不要的;不知道待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学习到底有什么意思。”

“是的,感觉你那时候很压抑了,能看出来。”她想起一句顺口溜,笑道,“那时候不是有句话么,‘赣中是考场,一中是情场,二中是战场’。”

刘成:“是的,有天晚上苏新还带人和二中人打仗的。”

“你们还有时间打仗?”

“男生么,都在青春期,打仗太正常了。”

她呵呵笑道:“看来那时候我怕你是有道理的。那时候我感觉你随时会打人,见了你都躲着走。

刘成哈哈笑起来,眼睛又变成两条缝:“真假的?难怪每次在路上看到你都在拐弯。”

“哈哈哈……拐了好多弯。”

“第二年我不是就去一中复读了么,那时候性格就好很了,心也放宽了。哎!偏偏在高三那年出现了那种状态,真叫人没法治(没法治,苏北方言,指没办法)。”

“好多事就是机缘巧合,说不出来原因。”

刘成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王继东私下里也跟我们说了你初中时不少事。”

“奥?他怎么说的?”她来了兴趣。

“她说你初中时是个风云人物,从他边上走他都不好意思看你。还说你们学校有很多男生暗恋你。”

“真的假的?不可能的吧!你莫听他瞎说。”她笑了,也不知是觉得他的话好笑,还是什么。

那时候,学校里每个年级都有两个“尖子班”,分别为一班、二班。王继东在一班,她在二班,两个班序号挨在一起、教室也靠在一块,但是因为教室中间隔着一个楼梯口和一个老师办公室,两个班的学生都很自觉地以楼梯口和老师办公室为分界,在自己班的地盘上追逐打闹,除了去另一边找熟人,很少越界,因此她和王继东并没有什么交集;此外,王继东是一班班长,每次对面相遇,她都觉得他两个鼻孔朝天,很有官架子,更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了。

“真的呗。所以我们后边那些男生都对你挺好奇的,你没感觉出来么?”

她苦笑道:“你们当时竟然这样看我的!说实话,我初一初二时是挺活泼的,人长得矮、年纪又小,算是班里的淘气包。可是到了初三,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性格大变,沉默寡言不说,心理也变得,嗯——”她顿了顿,抿了抿嘴唇,“很自卑。感觉自己太差了,哪方面都不讨人喜欢。那时候我经常趴在桌子上做题目,别人都说我学习认真,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人注意到。”

“王继东说你那时候学习很好了,家庭情况也挺好,怎么还会自卑?”

“我其实不是个聪明人,为了得到别人的肯定、也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不得不努力装出一副很聪明的样子。其实呢,我自己清楚,在那些真正的聪明人眼中,我不过就是一个为了和他们一样而用力过度的小丑。哼哼,只要真实,笨人有笨人的可爱,我从前压根没想到这一点。我自觉得自己又丑又蠢,别人都看透了我。青春叛逆期,一般人是叛逆,我是敏感加自卑。叛逆过去就过去了,我这个自卑却一直都没过去,高中是,大学是,其实现在还有点。呵——,不说这个了,你研究生专业最后到底定哪个方向啊?”

“海洋和地震。”

“奥?这么有意思啊!”她起了兴趣,细细问起来。

刘成说起定专业的过程,这样那样的事,也经历了些波折。他原来的专业是石油勘探,本科毕业后在中石化工作了两年,之后辞了职,在一家教育机构当了一年老师;接下来辞职考研,三月份通过了南京大学的研究生复试。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有了一个结果。

“你呢,博士不考了?”

“考公务员,”她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添了一句,“也想读博。”

刘成:“考公务员吧。女孩子考公务员不孬。”

她笑了笑:“确实不孬,”看刘成吃得差不多了,提议道,“咱们出去走走吧。我想先去旁边旧书店买本书。”

二人在雅集轩一楼、二楼缓缓浏览了一圈,她挑了一本书,刘成没什么想买的,付了钱,出了书店;边走边聊,进了南京大学,沿着校园主干道缓缓往里走,从南区走到北区,看到几个年轻女孩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地从图书馆里走出来。

“你看看你家,你看看人家。我都跟郑秋说很多次了,咬牙看看书、考个证什么的。结果呢,人家牙咬了好两次,咬几口就不咬了。天天就知道耍。哎,给她愁死了。”

“你家郑秋这种性格才叫有福气!再说了,要是郑秋也跟个拼命三郎似的,你又会觉得她太要强了。”你们男的不都这样想么,她腹诽道。

在郑钢楼东边那个景色怡人、花树成荫的小花园里,他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了。阳光从头顶上方层层叠叠的树丛里漏下来,星星点点地打在二人身上。她的目光先落在刘成光影斑驳的脸上,然后转向头顶树丛,浓阴将天幕分割成无数淡蓝色的碎片,阳光又给这些碎片镀上金边,微风吹拂、叶片微动,千万点明光像钻石那样在绿荫里闪光。

“我没记错,你是还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吧。”

“嗯。”

“他们都结婚了没有?”

“俺妹结婚了,俺弟还没有。”

“都在哪工作?”

“俺妹都好几年不工作了,在家带孩子;俺弟在南通。你有个哥哥是吧?”

“嗯。俺家兄弟两个。俺爸身上的压力很了。一开始我跟他提起来说我想辞职考研,他强烈反对,气得来。我只好瞒着他,偷偷辞了职,四月份考研通过了才告诉他,又把他气得不轻。”刘成叹了一口气:“他们那一辈人思想还是太保守。”

“确实。去年我不是在家里边准备博士的事么,你知道家里边那些人怎么说我的?什么‘能么大小丫的不想着赶紧找个对象子光学习有什么用’、‘天天缩在屋里面也不知道干什么的’、‘一个小丫头也太要强了’,还有说我上学上傻了的。其实光说我也没什么,我不理他们就行了。可是俺爸俺妈——还有人专门上门跟他们说,让他们劝我赶紧找份工作算了、赶紧找个人嫁了。他们两人压力也太大了。”

“村里边那些人都是老观念。你打算考哪边的公务员?”

她犹豫了一下,道:“还没想好。”

刘成:“叫我说啊,离家近点不孬。年龄越大就越觉得离家近是个优势。”

她点头“嗯”了一声,喉咙里像堵着东西,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能不迷茫呢?”她感觉刘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刘成:“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说得不对你莫生气啊。”

“嗯。”

“我觉得你可能是之前很多事比较顺,没经历过什么波折,所以现在才会迷茫。你像我,高中和大学迷茫过了,现在就好多了。你也莫太难受,像我这么差的状态都走出来了,你肯定也行的。”

她呵呵笑起来。放在十几年前,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刘成这样近距离地坐在一个小花园里,由他慢条斯理地开导她;其实两年前他突然打电话告诉她要报考南京大学的研究生时她就已经够意外的了——在那之前,她对他碎片式的了解全来自苏雪峰:刘成复读了;刘成和我一个班;俺班很多女生喜欢刘成了;刘成打篮球受伤了;……刘成考常州那边了——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高中时代那个脾气暴躁、性格鲁莽的大男孩。此后经年,苏雪峰回老家工作了,刘成辗转在苏南一带;她和苏雪峰联系得逐渐少了,和刘成的联系倒是逐渐增多,到今天,居然可以坐在一起说心里话。刘成原本就不是、或者说不全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刘成,一个人只要自己选择走出来,就一定可以走出来,然而她将他钉在那一面的偏差里这么多年。

“对不起啊,以前看错你了。”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高中时思想太肤浅,人也太天真,不了解你就随便下结论。”

“小时候不都这样么。”

“我觉得我现在也挺肤浅的,还自私,考虑事情的时候只想着自己,忽略身边人的感受,尤其是我父母。”

“我也是。我跟俺爸俺妈说了要辞职考研之后他们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怕我真辞职了。他们怕外边的流言蜚语,也怕我辞了职身上压力太大,毕竟男孩子么,买房供房、挣钱结婚、养家养小孩,事多着了。要是搁年轻时我肯定会跟他吵一架,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不会了,年龄大了,心理上成熟了一些,能理解他们了。农村里的父母处在流言蜚语的中心,一方面要承受被人说道的压力,另一方面还要担心子女,比咱们压力大得多啊!咱们的父母拼命挣了半辈子的血汗钱供咱们读书,已经尽力了。咱们这一代从农村里考出来的人,正好赶上大学生不值钱、房价物价又那么高的时候,说实在的,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自我不自我、梦想不梦想,好好干、干出个结果,安安稳稳在一个地方扎下根就不错了。咱们安定了,父母就安心,旁人也就没有话说。当然,在努力的过程里,有些让他们担心的事适当地瞒一瞒。我是这样想的。”

“嗯,你想得很对。”

可能真是她一路走来太顺了,想得太多!

“莫怕,慢慢来,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希望吧……”可是,要多久才能豁然开朗?会不会等她终于想通,一切都耽搁了?又或者,为了往前走而往前走,与心之所爱擦肩而过,想要返回却已不能回。

阳光流转,在他们坐的长椅上照出一大块明晃晃的光斑,烤得身上脸上热通通的。他们起了身,沿着卵石小路往北走,上了两个小台阶,来到北大楼前的广场上。眼前视野开阔,绿色的大草坪被阳光照得金光灿灿的;正对面,主行政楼外墙上爬满爬山虎,庄严地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阳光将楼顶正中的那颗红色五角星照得熠熠生辉。她佯装被太阳晃了眼睛,低下头来,心里生出愧疚之情——她感到母校在以某种方式审视她。她心虚不已,背上出了一层汗,在两幅草坪之间的小路上走得心不在焉。如果母校会说话,一定会她这个平庸、懦弱的学生失望极了吧!甚至不想将承认她是她的学生吧!母校接纳你,你却给她丢脸抹黑,你这算什么啊!一只橘黄色的野猫在花坛里的冬青树投下的阴影里懒洋洋地走过来,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经过,走到最西边,挤进树丛里了。

刘成:“下辈子要是能选的话我就当一只南大校园里的小野猫,什么也不用干,天天在草地上打滚,就有妹子给好吃的。”

她想起读书那会儿常被主人拴在食堂门口的小花狗,笑道:“你也可以考虑当一只南大食堂门口的小花狗,妹子天天喂,烤肠、鸡腿都吃腻了,生活比小野猫还好。”

“小狗天天拴着,有什么意思?还是小野猫自由。”

“小花狗也有人遛的。”有一次,她从食堂里出来,看那条狗子实在太可爱,就去食堂对面的洗衣店里问它的主人能不能牵它溜溜弯,它的主人爽快地答应了。她在后面拽着绳子,小花狗拽拽地在前面冲锋,这儿闻闻、那儿嗅嗅,时不时跑到路边,翘着后腿撒泡尿;忽然窜到冬青树下面,半截身子钻进去,撅着肥嘟嘟的小屁股、摇着毛茸茸的花尾巴,两只前爪一跳一颠地刨起土来。

“还是小猫好,小猫不用献殷勤。”

她:“要是有下辈子,我想当书里的人,主角在路上走的时候擦肩而过的某个人。”

刘成笑道:“你这——,第一次听说。”

他们接着走,穿过广场,走到一条偏僻小路上——她在这里读了三年书,还没走过这条路。她瞧着正对面那幢灰砖小楼,细细分辨,看出自己在看的正是游泳馆的背面。在毕业前的三个月里,她和袁华就是在那里面的游泳池里跟橙橙学蛙泳,终于赶在毕业离校的前一周学会了换气。他们由西下南,看到前方路口处悬着一条横幅。她跑到横幅前面,转过身子看上面的字,写的是“欢迎数学院八二届毕业生荣归母校”。

1982年啊?一晃眼三十五年过去了,当年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已经步入垂暮之年。脑海中生成了一副模糊的、满是白发老人的场景,不禁唏嘘。食指朝上戳了戳,对刘成道:“咱们已经在半道上了。”

“什么意思啊?”刘成走过来,转了身子去看条幅上的字,点点头,道:“时间过真快!”

“是呀!”

两人发完感慨,继续往前走。她在路口那儿站定,先往西看了一眼,然后视线转到对面那座被梧桐树严密笼罩着的高台上,那里,在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小池子,里面竖着一块太湖石,底下铺着好多雨花石。前年夏天,她和袁华就是站在那个台子上,看到橙橙搬着好高一摞书从西门那边远远地走过来;在那座高台上,橙橙将书交给她,之后她又带回了家,成为看了将近一年的考博英语复习资料。

要不要联系橙橙和cc?cc还是不要了吧,她实验室事情太多,别耽误人家做事。橙橙呢?还是吃完饭再联系吧。

她:“咱们一会先找个地方吃点饭吧。”

刘成:“好啊,这里我不熟,你带路。”

于是两人出了校门,在青岛路上的一家餐厅里坐下来。这个地方,她和橙橙还有橙橙的男友过来吃过、和师门的人过来吃过,有一次她过生日也是在这儿请的客。两人点了三个菜两份饭,边吃边聊,刘成接电话的功夫她发消息给橙橙,问她现在在不在学校。

——在啊,正好今天明哥让我过来拿点东西。刚吃完饭,现在在实验室。

“明哥”是橙橙的研究生导师陈明老师,是院里公认的学术大牛,为人正派、看上去有点儿严肃,大家都很尊敬他,私下里喜欢称他“明哥”。她说她现在正和同学在青岛路吃饭,一会儿吃完了去找她,并约定在两年前搬书的高台那儿见面。等刘成接完电话,她告诉他一会儿要和舍友见面。刘成问她橙橙情况,她简要说了,刘成感叹道:

“能厉害的!比咱们小两岁,都已经是大学老师了!”

“嗯。不但是学霸,还是大美女!读研那会儿是我们班班花。”

“这么厉害啊!”

“性格也很好了,又温柔又可爱,很善解人意了。”

“这么完美啊!”

“嗯。”

在她心里,橙橙身上令她羡慕甚至钦佩的优点太多了,除了上面提到的几样,她最欣赏的是她的沉稳和专一。她们宿舍五姐妹加上隔壁寝室的艳回,各人有个人的特质,佳凌通透、袁华坚忍、cc大气、艳回果断。橙橙年龄最小,因为性格温和、长相甜美,大多数时候被她们当成宿舍里的小可爱来调戏,然而,她却是她们宿舍唯一一个刚进大学就有清晰的目标并最终将目标变成现世的人。

吃完饭,她和刘成回到高台那儿。她像两年前那样,站在路边向西张望;过了一会儿,看见橙橙从西门那边走过来了。橙橙又高又瘦,长得又漂亮,走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看见她。她立刻迎上去,橙橙则从对面跑过来。两人在路段中间拉起手,相携着走到路边,互相将对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橙橙还是那样漂亮,她想,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橙橙眼中的现在这个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橙橙:“亲,你怎么还那么瘦啊?”

她:“还好还好,这段时间增肥呢,长了两斤。你也瘦了好多。”

橙橙:“写论文累的,哈哈哈。”

她:“不是已经答辩完了么,怎么还写论文?”

橙橙:“我不是签了明哥在南邮的实验室么,明哥要求严格,说要想搞科研出成果,就得严格要求自己,论文不能放松。”

她:“明哥说的有道理,先苦后甜,的确有必要。不过也得注意休息啊。”

橙橙调皮地眨了眨眼:“那是,我你还不知道么,嘻嘻。这就是你同学啊?”

她:“嗯,高中同学,刘成。”

橙橙瞬间变成一个可爱温顺的淑女,柔声道:“你好,我是小松的舍友,我叫严橙。可不是你们江苏的那个‘盐城’啊,是‘严肃’的‘严’,‘橙汁’的‘橙’。”

刘成腼腆地笑了笑,道:“我叫刘成,刚才吃饭的时候杨青松夸你很长时间了。”

橙橙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侧身狡黠地对她挑了挑眉毛。

她噗嗤一笑,低声道:“亲,你想多了,人家有女朋友的。他今年考上了南大研究生,九月份要入学了,所以我就先带他来鼓楼看看。”

橙橙吐了吐舌头:“哎呀,这就尴尬了。”抬头礼貌性地冲刘成笑了一下,“一会儿叫小松带你在学校里好好逛逛。”

她:“已经逛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带他去潮流书店看看。”

添添:“可惜明哥那边的事还没完,不然可以跟你们一起。”

她:“没事,你忙你的。对了,婚期定了么?”

橙橙吐了吐舌头,“还没呢!刚到新学校,事情一大堆,结婚的事还没怎么考虑呢!定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到时候你得给我当伴娘哈!”

“行啊!”

和橙橙分开之后,他们从郑钢楼一层中间的过道穿过去,沿着北区的中心路往南区走。

刘成:“你们女生见面跟我们男生就是不一样。”

她:“怎么不一样?太温柔了?”

刘成:“嗯,俺们男的见了面啊,先捶两拳,说‘哎,你这屌丝,又见面了’!接着就让对方请吃饭。”

“哈哈,我要是男生我也这样干。”她说着,感觉自己对待朋友的方式的确有些疏离。是得改改,她想。

她们从北区走到南区,从南区走到南门。刘成接了一个电话,说郑秋让他赶去浦口谈装修的事。于是二人在校门口道别,一个向东走、一个向西走。走出几步,她想起一茬,转身喊了声“刘成”。刘成转过身来。

“帮我问问何老师乡下的地址。”

“哎呀!上次忘了。行呢,我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