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烨站在路灯下，面对少女近乎疯狂的威胁，面上虽然无动于衷，心里却是震惊。

曾几何时，她还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着烨哥哥的人，现在，却为了另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臭小子对他发出警告。

他错了吗，他这样询问自己。

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只不过他并不愿承认。

盛烨缓缓抽下一口烟，烟雾缭绕，衬得他面色朦胧。少女见他久不作答，很快又说：“哥，你怎么不说话？”

盛烨发出一声轻哼，他猛吸完最后一口烟，掐了烟屁股弹进垃圾桶，这才走向她。

在距离少女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看着她，似询问又似质问，道：“你想我说什么？”

沈柔面上一怔，但很快就笑了起来。那笑容近乎绝望，她看着盛烨说：“你这个意思，便是不管我怎么说，都不会有所改变了？”

盛烨不语，事实上的确如此。不管沈柔多么反抗，他都不会允许她再跟许家豪有任何关联。

尤其是，即便他自己也知道今天这件事做得非常可笑，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为了她好。

“你是超能者，这就注定我们不可能跟普通人一样生活。这一点很残酷我知道，可你只有时刻牢记这一点，才可能活得普通一些。”

不普通却又想要普通，本身就是悖论。

沈柔不再说话，她低下头握紧了拳头，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盛烨见状，不是不心疼，可他更清楚自己一旦心软，局面将会更加难以收拾。

“哥哥，”很快，沈柔才又抬起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他，说，“就算我今天要死在这儿，你也不会让步对吗？”

盛烨眉头一跳：“你不是为了这种事就要寻死觅活的人。”

沈柔好笑地呵了声：“那我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盛烨不再说话，内心越发复杂，可不肯退让的想法也更是坚定。

沈柔与他相处十几年，自然知道他这种反应意味着什么。如此僵持下去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她深吸口气，缓缓后退一步。

“好吧，我认输。”她说，“反正，每一次都是一样，我已经习惯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如此决绝，倒让盛烨心头升起一股不安。

他伸了手想要去抓她，但指尖只碰到她暴露在外的胳膊。仅仅一触，她便从手指尖溜走，仿佛再也触碰不到。

沈柔的反应他不是没想过，可面对如此困境，他又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重新掏出一根烟点上，将尼古丁尽数吸入腹中，可原本应该有的缓解并未出现，只剩下令人难以言喻的煎熬。

当太阳彻底没入水面，月亮不知何时爬了上来。夜幕很快成为整个城市的主旋律，过往行人神色各异，谁也不知他们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他一边抽烟一边漫步江边，思绪万千，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盛烨下意识回眸，就见梁慕怡蹬着高跟鞋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见他看过来后急忙停下，站在原地冲他招手。

原本就在心头的不安突然大响，盛烨快步上前，沉声道：“怎么了？”

梁慕怡撑着膝盖喘气，好一会儿才说：“你……你怎么一个人，小柔呢？”

盛烨表情一僵，顿了顿才道：“闹崩了。”

“崩了？”梁慕怡诧异，“怎么就崩……”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她发现了？”

盛烨没有作声，轻轻点头。

梁慕怡重重叹气：“我就知道会这样！早跟你说那是个臭主意，你偏不听！”

盛烨此刻并不想听到如此埋怨，他眉头紧锁，少顷才意识到梁慕怡也是孤身一人，不禁脸色更加难看道：“你这边怎么样？”

梁慕怡没好气地叹了声：“你说呢？”

言外之意，就是也不怎么样。

盛烨一直都是运筹帷幄的，不管是往日抓捕还是日常生活，只要他想，只要他做，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可这一次，他却懵了，连他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边是对沈柔的愧疚，一边是对事情的无把握，他从未感到如此头痛。

他将梁慕怡往身边拉了拉，一边轻抚她后背替她顺气，一边才道：“你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事实上连梁慕怡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毕竟一个厕所几乎上到地老天荒，出来的时候也只看到抽烟的落寞妇女，和不见身影的许家豪。

她只好将大概事情告知盛烨，又顿了顿，才道：“我听老李的意思，家豪好像也知道了。不知道他跟老李说了什么，老李也就放他走了。”

盛烨越听脸色越难看，梁慕怡自己也小心翼翼，想了想才又说：“话说回来你干嘛要找老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整天多愁善感的，随便来句矫情的都能戳中她心房，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放行。”

事实上盛烨也考虑过这个情况，但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跟组织内的人联系，相当于自爆。

老李是他千挑万选才找出来的靠谱的人，但谁想在这种关头，靠谱反而派不上用场了。

梁慕怡望着盛烨越发难看的脸，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是不知道他想找一个万全之法保证所有人的安危，但是过分的一意孤行，造就的便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凉风徐徐而过，梁慕怡望着马路，缓缓出了口气。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清秀的眉头慢慢蹙起。她望了望马路跟前后通道，少顷，抬手捏住了盛烨的袖子。

盛烨垂首看到她的动作，眼睛微眯。他看向她此刻表情，顺着她的眼睛四下查看，自然，也发现了那么一丁点古怪。

原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江边，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被路灯照得透亮的街道逐渐模糊，一股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雾气正渐渐向他们靠近，把二人围在中间。

梁慕怡跟盛烨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警惕。

“阿怡！”

这时，一道叫声打破了平静。梁慕怡跟盛烨齐齐回眸，就见老李飞奔而来，但很快她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猛地停了下来。

“这……”

不等老李再说，梁慕怡做了个嘘声。

如果没猜错，他们被包围了。

梁慕怡原本还想不通为什么会被组织里的人盯上，直到老李出现，她才明白过来。

显然，盛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萧廷昊到底有多卑鄙。

为了抓到他们的把柄，他甚至对所有人都用上了监视，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此刻在这里会被拥有造雾能力的超能力困在这里。

“追我们都追来这里了，还不现身，恐怕没什么意思吧？”少顷，盛烨邪邪一笑，扬声问了一句。

老李此刻已经慢慢走到二人身边，她与梁慕怡交换一个眼神，很快都望向马路的另一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凝滞的空气出现一丝异样，嘈杂的响动变为了主旋律，于那朦胧的雾色里逐渐出现了黑影。

从一个到两个，从两个到许多，直到成为一整片。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不准再靠近组织，也不准再联系组织内部的人，现在，你们又是在做什么？”

萧廷昊一如既往摆着一张臭脸，且因为此刻算计成功，眼睛里闪着近乎疯狂的光。

见此，梁慕怡越发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种人，她冷哼一声，道：“我们什么时候靠近组织了？”

萧廷昊也不跟她打嘴仗，只冲身后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就有其他人上前，将手里的录屏放大后给他们。

屏幕里，梁慕怡坐在公司门口的咖啡厅，一边神色紧张，一边跟面前的人说什么。

而又等了一会儿，就见老李也出现在咖啡厅，径直冲他们走了过来。

录屏到这里结束，萧廷昊冷冷一笑，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梁慕怡咬了咬嘴唇，如果只是说的话，她有自信让萧廷昊无言以对。

但关键，屏幕里出现了许家豪，她搞不清萧廷昊是否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如果冒然开口，只怕会有反效果。

“约老同事吃饭，怎么，不行？”这时，盛烨忽然开口。

萧廷昊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扯动嘴角，拖长了调子说：“老李是老同事，那另一个呢？”

盛烨眉眼平静，淡淡道：“相亲对象。”

梁慕怡：“？？？”

萧廷昊似乎被这个回答逗笑，他突然道：“相亲对象？谁的？”

盛烨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和身边二人，反问道：“难不成是我的？”

萧廷昊：“……”

“老李是老同事，找她吃饭没什么问题吧？老同事一心做媒，为了人类繁衍大事要给人介绍对象，这也没问题吧？”盛烨脸不红心不跳地扯道，“怎么，你是对这有意见？”

萧廷昊哪里相信他的鬼话，笑道：“相亲对象？照你这么说，那就只能是给她介绍的了？”

盛烨看都不看梁慕怡，只道：“是啊，怎么了？”

“梁慕怡不是你的人吗，怎么又跑去跟别人相亲？是不是也觉得你满嘴屁话为人不靠谱？”

这番羞辱从萧廷昊嘴里说出来令人意外，也正因此，他身后一众跟班在错愕后，很快配合地大笑起来。

梁慕怡怒火中烧，气得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教训这群人，哪知盛烨却将她拽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而他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指尖渐渐汇聚起了一层烟雾，且越燃越大。

梁慕怡心领神会，拉着老李往后挪了挪。

这头微小的动作跟沉默的情况自然引起了萧廷昊警惕。他面露异色，背在身后的手示意其余人注意，少顷，又道：“无言以对了？”

这时盛烨指尖的烟雾已经开始扩散，他撇了撇嘴，百无聊赖般道：“那倒是也没有，只是不知怎么跟你解释。”

“你心里有鬼，自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萧廷昊冷笑。

盛烨却耸肩，他终于放松手臂，垂下的手缓缓放开。只见比困住他们的薄雾还要强烈的烟雾顿时充斥四周，且期间还夹杂了火星。

毫无防备的萧廷昊等人顿时被烫到，被遮盖的视线也无法再确定梁慕怡几人的位置。而这时就听盛烨懒懒散散的声音自上空传来。

“萧廷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问我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