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怡说完,客厅再度安静下来。
她看着明显陷入沉思的其余三人,想了想,又道:“他是宋老的得意弟子,不然也不会跟着一起离开。不论宋老在之后发现了什么,他作为身边最亲近的人,肯定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盛烨闻言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但后来他却离开了,且在宋老离世都没有再去看自己的师傅一眼。我怀疑,他们之间可能产生了矛盾。”梁慕怡分析道。
她说完见其他人并无异议,继续道:“那是什么矛盾能让师徒两人闹得这么不愉快呢?咱们回到所有事情的原点,事关组织内部。”
“我打断一下。”葛梦突然举手,“这样分析是不是太武断了,咱也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能断定师徒俩人的矛盾是出在关于组织问题上的呢?”
梁慕怡一听感觉自己好像是有些武断了,欲要说下去的情绪顿时低了很多。
“但阿怡分析的倒也不是全错。”盛烨忽然开口。
说完就见葛梦翻了个白眼:“毕竟是你心上人是吧?”
盛烨失笑:“话虽没错,但咱们是在说正事。”他敛了笑,复又道:“组织是个什么德行现在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你是他们,两个知晓一切的科研人员跑了,你会怎么做?”
葛梦面上一凛:“赶尽杀绝。”
“是了,连人造人都难逃一死,更何况两个大活人?”盛烨道,“宋老那边且不说,单说这个离开的徒弟。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继续跑,一条回去。”
“继续跑,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能跑多远?就算他隐姓埋名藏起来,可依萧廷昊他们的手段,会真的找不到他吗?”
组织内部肯定有这人的信息,且他本身又没有超能力,想要在如今四处布满抓捕网的组织手下隐匿,相当困难。
“况且那日人造人只提到他出走后宋老很失落,但宋老事后仍旧时刻关注着组织,试问就算跟自己徒弟闹了矛盾,但如果徒弟出了意外,他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面对盛烨的疑问,梁慕怡跟葛梦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他应该是还活着。”
见盛烨点点头,梁慕怡道:“那能让他活着的原因,便是我说的,他回归到了组织。”
分析到此告一段落,但,仍旧只是分析。
他们在有限的线索中找到的唯一可能性,只有等去了组织大楼内部再做查探,才可能获得结果。
“我记得,你之前说,是有个什么照片儿吧?”葛梦想起来问道。
梁慕怡应了声:“在家豪那里。”
说着,她眉峰一挑,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眸中渐聚喜色。
“我想到个办法。”
她自说自话似的掏出手机,快速翻到许家豪的号码拨了过去。
短暂的等待音后,那头响起了许家豪的声音。
梁慕怡先是问了许家豪跟沈柔是否安好,听到他们安然无恙,这才稍稍放心。打听到对方回来的时间后,她也没说自己的想法,只让他先过来自己现在的住处。
挂了电话,梁慕怡发了家里的定位过去,才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的一脸愉悦很快感染了屋内其他人,气氛竟破天荒的缓和了许多。
“你在卖什么关子?”盛烨好奇道。
梁慕怡比了个“嘘”的手势:“天机不可泄露。”
瞧她运筹帷幄的样子,盛烨也不自觉跟着弯了唇角。反正他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打算先听听她的主意。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未曾料到,眼见前方危机重重,他们却再无后退的机会。
盛烨靠回沙发,长长舒了口气。
听着那头梁慕怡跟葛梦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取下镜框,捏了捏鼻梁骨。疲惫的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定焦,这一定,才发现一侧的沙发上还坐着个人。
而刚才的讨论,对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意见。
这太不正常了。
盛烨重新戴好眼睛,微眯了眼扫向沙发上的人。
付鑫南两腿微微岔开,两个胳膊放在膝盖上。略带老茧的手相互交缠,大拇指不时转着圈儿。他一双眼睛看似盯着茶几,实际却没什么焦点,沉默阴沉的样子与往常大相径庭,像是真正被抽了魂儿一样。
盛烨长腿一伸,鞋尖在对方小腿蹭了蹭。
付鑫南没反应。
盛烨无语,再叹一声,加大力度,一脚踹了过去。
付鑫南没防备,“哎呀”一声,险些受力卧倒。
他这一声显然惊到了那头叽叽喳喳的两人,梁慕怡瞧他抱着小腿脸色难看,不禁皱眉:“老付你怎么了?”
“他能怎么,戏精上身了呗。”葛梦没好气地道。
付鑫南顿时咧嘴笑,一拍桌子:“说得好啊!不愧是知我者小梦也!”
葛梦嫌弃地打量他一番,也没继续抬杠,跟梁慕怡叽叽喳喳去了。
付鑫南这才松了口气,侧目望向一直盯着自己的盛烨,道:“兄弟,怎么个意思啊?”
盛烨不语。
付鑫南顿时大喜:“你这意思,我是不是也能……”说着,作势也要踢过去。
结果腿脚还没活动好,就听盛烨道:“你踢一脚试试。”
付鑫南一愣,哭丧个脸道:“你这样没意思啊,有来有往才是老友相处之道嘛!”
盛烨眼神不变,甚至还带了几分审视。略喊深意的目光透过眼镜射在付鑫南身上,后者却仍旧一副憨样,倒叫他越发担心起来。
“老付。”盛烨缓缓道,“你当我是兄弟吧?”
付鑫南连连点头:“只要你让我踢一脚,你不仅是我兄弟,还可以做我干爹!”
他摩拳转脚霍霍而来,盛烨却一动不动,眼见那条腿都到了跟前,才慢条斯理道:“你不愿说的,我不会逼你,但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付鑫南腿一顿,眼睫轻颤,却很快做出笑脸啐了口。
“烨子你可真够狗的,行,三思就三思,告辞!”
他嚷嚷着困了要回去睡觉,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离开了梁慕怡家。
-
凌晨两点。
整座城市都已经睡着,空荡荡的马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偶有车辆经过,车速也极快,片刻便消失无踪。
一如平静湖面上砸下了石头,波澜阵阵,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城北方向距离郊区很近,不说凌晨,白天人流量都不多。
而几天前这里发生的一场爆炸更是令人心惶惶,虽然除了“就是干”组织的慰灵石炸毁外并无伤亡,但还是引起了许多人高度重视。
因此,在将这附近的居民重新安置了后,政府派专人将这里管制起来。
如此,更是冷清了。
明月当空,却因今晚有云,光线朦胧,雾色占了上风。在能见度并不高的情况下,方圆十几里,静得犹如一座鬼城。
云彩掠过,月色露出一角,霎时只听“噗”一声,一个黑影出现在居民楼的拐角处。
他不假思索越过管制线,目不斜视地向爆炸源中心走去。
目的地,正是那已经消失在风中的慰灵石。
他走得平稳,总能在眨眼的功夫移到另一处,空气里不时传来他亲吻自己手背的声音,约莫三五次后,人站在了爆炸中心。
深秋寒气渐浓,一阵凉风拂过,掀起他身上加厚的风衣,虽然只有微微一角,却仍惹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静立片刻,少顷,俯身轻触地面。
经过打扫,这里已经没有爆炸残留物,但之前烧灼的痕迹仍在,闻得久了,依旧有火药的气味。
泥土早已焦黑,除了这硕大的坑外,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东西。
慰灵石上的名字,又或者那些被祭奠过的往昔,终究是什么也没留下。
他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只白玫瑰,便是在这种能见度下,仍旧可以看出其新鲜度。
浅浅清香围绕周围,花瓣之中更有水滴,而由于在怀里藏得久了,花苞有些被压坏,却更添了一分残缺的美感。
他将这只玫瑰花轻轻放在地上,爱怜地摸了摸花瓣,直起腰时,人却在微微颤抖。
“这样,你也能收到吧。”
他自言自语,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也不知是今晚的风太大还是手太抖,点了四五次才勉强点燃。
他猛吸一口再吐出,烟雾缭绕间,情绪越发失落。
“胆子真够大的,敢在这种地方抽烟,不怕引起二次爆炸吗?”
一道轻嘲自背后出现,他没动,再吸了一口烟吐出来,才慢悠悠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说完很久不再有其他声音出现,却有一个人影缓缓从另一侧的雾色里走了出来。
是个长相普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大胡子男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褂,面色阴沉,周身似带了寒气。
他缓步走至爆炸源中心,先是扫了眼地上的白玫瑰,后才看向抽烟的人。
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冷笑:“付鑫南,没想到从你嘴里也能放出这么有文化的屁。”
付鑫南再吸一口烟:“你没想到的可多了去了。”
不知他具体说的是什么意思,男人眼光一沉,道:“见到我,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付鑫南抽烟的手一顿,很快笑起来。
他转身看向身边比自己稍矮的男人,多年未见,对方脸上还是一样的表情。
属于高智商人群独有的傲气,还有对他的轻视,当然也包括对他的嫉妒。
还有这么多年过去,在岁月沉淀下,越发浓郁的恨意。
付鑫南笑笑:“陈锐,布了这么大的局,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连会长都死了,我要还不知道是你,我付鑫南可就白活了。”
陈锐狠狠瞪着他,对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付鑫南也不在意他会如何回答,他将烟蒂扔在地上踩了踩,这才抬头看了回去。
“可是,就为了一个我,为了让我死,你忍了这么多年,弄这么多事,真的有必要吗?”
陈锐没有说话,他突然移开目光,望向地上那多白玫瑰。
偏有寒风起,花瓣震颤,少顷,却被他一脚踏了上去。
“我觉得,非常有必要。”陈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