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泉的滋养下,白素体内的创伤渐渐开始复原,受损的经脉也在不断地重生,枯竭的丹田里一丝丝元力也慢慢开始相互靠拢聚集起来,由于之前她的伤势十分严重,处于濒死状态,此次疗伤整整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白素也曾迷迷糊糊醒来几次,每次醒来都会看到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守在她的身旁,轻轻地往她的嘴里塞入丹药。
久而久之,白素也渐渐习惯了这些,她也曾暗中观察过四周,可对于自己身在何处,却是不得而知,直到某一天,白素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并且能够自由的行动后,索性就将储存袋中的玲珑阁祭出,安置在灵泉边上,作为临时住所。
通天峰是整个混元天府中的精华所在,除了天地间元力的浓度远远超过外界,就连对于天道的感悟,也有利于提高,只是白素始终只是金丹期的修为境界,对于天道的感悟甚至可以说是连初窥门径都不如。她虽在通天峰上独居,但也谈不上什么寂寞,每日都在修炼,巩固自身的修为,温习玉衡宫的御剑剑诀,更默思那位将自己重创的神秘修士的快刀刀法,以及太上长老白清雪所传授的那一式剑招。
虽只是一剑,却蕴含了玉衡宫的功法和剑诀的绝诣!白素自知修为还远远未到太上长老那种境界,勉强修炼只会弄巧成拙,所以每日里加紧用功,如此一来,她虽身处异地,但实则却是心无旁骛,一心修炼。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月,通天峰顶上一日冷胜一日,白素每回自飞瀑旁修炼归来后,发现灵泉边上总是隔三岔五的出现一些灵酒果酿,像是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每每喝下,都会令自身疲惫不堪的身躯得到一丝丝暖意,同时还会对自己的修为有少许增长的效果。
渐渐的,白素对于那位神秘的送酒之人开始好奇起来,每日修炼的时间也渐渐提前了不少,为的就是亲眼见到那位神秘送酒之人,她猜想过对方会不会就是那位自称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年修士,冥冥中内心深处反倒有了一丝期待,可对方却仿佛彻底消失般,已经有两个月多没再出现,此时的混元天府正值冬季,通天峰上乌雪纷飞,洁白的雪花沉甸甸的压在每个枝头上,凛冽的寒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着,剔透的冰锥和雪球簌簌地落下,晶莹的雪花随风飘扬。
这一夜,白素在玲珑阁中打坐吐纳,只觉心神难以宁定,便不敢勉强继续修炼。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扇斜照进来,射在她的面前三尺处,白素闭目沉思,回想着之前在峰顶上遇到的情况,于飞瀑所在的相反方向,那里的云烟仿若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所在的位置彻底隔开,即便是御剑飞行也都难以逾越半分。
突然之间,眼前微暗,一道影子遮住了窗扇,白素猛地惊醒一拍身旁的飞剑,飞剑带着剑鞘极速刺出窗扇外,却见窗扇外丈许之处惊现一位少年修士。
这少年身背着月光,一语不发,瞧对方的身形显然是一年多之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闺房的那位少年修士,白素立即喝道:“你是何人?”随即冲出玲珑阁,接住了飞回来的飞剑。
那人不答,右手伸出双指回旋中猛地急刺而出,竟然正是之前白素所施展的、由玉衡宫太上长老白清雪所传授的那一式剑招,白素顿时觉得奇异,心中的敌意立时消了大半,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突然之间,一股疾风直扑而至,径袭脸面,白素不及思索,下意识的抬剑格挡,就在此时,左肩头微微一痛,已被那人的双指击中,只是对方似乎未运内劲,紧接着“锵”的一声传出,手中的飞剑竟被对方拔去,仅剩剑柄在左手上。
白素骇异之际,急忙向左滑开数丈,那人却不追击,以白素的飞剑,顷刻间便将玉衡宫“素心二十七剑”中的那十二式数十招的剑诀,一气呵成施展出来,这数十招便如一招,手法之快,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每一招都是白素曾跟对方使过,此时白素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怎么能将数十招剑诀使得犹如一招相似?白素一时目瞪口呆,心神震撼间全身犹如僵硬一般,竟无法动弹半分。
明明是自己的飞剑,可落入对方手中之后,却回响着从未有过的“嗡嗡”剑鸣声,仿佛就连飞剑本身也在此刻表现得兴奋无比,待到白素回过神之时已是半响之后,那少年早已离去,白素这才急忙喊道:“请等一下!请等一下……”追向崖后,只见遍地的淡淡月光,哪里还有少年的踪影?
白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思索着:“他是谁?为何也懂得玉衡宫的剑诀?像他这样施展‘素心二十七剑’,别说万万击飞不了他手中的飞剑,他的每一招都能把我的手掌削下来。不,何止是削我的手掌,简直是要刺我哪里便刺哪里,要斩我哪里便斩哪里,在对方这十二式的‘素心二十七剑’之下,我只剩任人宰割的份儿,原来这‘素心二十七剑’竟有如此威力。”
可紧接着又想到:“不对,那显然并不是属于剑招的威力,而是他使剑的技巧,如浑然天成,如行云流水,如此剑技,无论如何平庸的招式,我都抵挡不了。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雪峰之上?难道他也是玉衡宫的修士?”白素思索良久,却毫无头绪。
第二天那位神秘的少年修士并没有出现,第三天、第四天仍是没有现身,直到过了半个月后,那位神秘的少年修士再次来到玲珑阁前,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让白素内心一颤。
“你还有半年的时间!”
白素微微蹙眉,问道:“此话何解?”
那少年说道:“半年之后,你便会自动传送回天启城中,我想我们有必要在剩下的时间里来进行一下沟通。”
白素那颗始终警惕的心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或许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深夜,深冬的寒意更浓了,寒风呼啸,树木不停地摆动着,白茫茫的通天峰仿佛就是一个雪的世界,两人很随意的坐在了玲珑阁前,看着雪花飘飘,白素的眼神也慢慢变得落寞和忧郁起来,终于她还是承认了,自己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
那少年修士同样望着飘摇的风雪,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叫云轩。”
白素的眼神中立时闪过一丝奇异,忍不住惊呼道:“什么?原来你就是云轩!”
云轩淡淡一笑,因为同样来自二十一世纪,他在白素面前并没有丝毫的顾忌,无须借助任何言语来进行过渡,迅速就进入到正题中,他淡淡的说起了自己的修仙史,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吴府下人,到那次激烈的秘境试炼,再到云中时震撼的拍卖会场,后来负伤累累来到柴院,如何跟那老头子师尊认识,如何在虚空风暴中渡过结丹时的难关,再到跨越数万里的北邙山脉来到天启城,得知自己的启蒙恩师命在旦夕,然后又如何斩杀剑魔的过程,以及来寻找她的缘由等等。
云轩将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一诉说,虽然任何一件事情都说得很简单,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白素相信,很多事情的过程必定是相当惊心动魄的。
云轩将自己的人生概括了一次后,轻轻舒了口气,反倒觉得自己的心境有了一丝的提升,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谈到自己的故事,而且是这种近乎毫无保留的倾诉,当然云轩并未提及混元天府与外界的具体时差和天梯的存在,他和婉儿虽然两情相悦,但他始终都没去问过对方的过去,只知道婉儿是一个落魄的皇族后裔。
白素显然是一位十分适合他人倾诉的对象,基本上从头到尾都在静静的聆听,有她好奇的地方,她会轻轻“嗯”一声,有惊心的地方,她会轻微倒吸一口气,总能恰到好处的表达出自己的感想。
云轩张开手掌,然后“呼”的一声轻轻吹出一口气,飘落在掌心的雪花逆风而行,旋转飞舞中,没入了远方的夜空中,他知道白素也会像他那样,源源本本地将自己的故事说出来,但他并没有去催促对方,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待在风雪中,看着白茫茫的大雪在面前纷飞。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白素才慢慢抬起了头,望向了远方夜空的尽头,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她缓缓开口道:“玉衡宫最近几十年仿佛受到了诅咒!仙宫中属于嫡系那一支血脉的成员,她们诞下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女婴,偶有男婴诞生,往往的下场不是夭折,就是神秘失踪,即便是原本健在的那些老宫主的子嗣,也都在归来玉衡宫之后离奇死亡,这样的事情久而久之,为玉衡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老宫主的身体每况愈下,那些觊觎权重的暗中势力,也都在蠢蠢欲动,倘若老宫主所属的嫡系血脉中,再没有人员能够继承下一任宫主的话,恐怕就要像皇城和落霞门那样,要以旁系来独掌大权了,可这样一来,纯正的血统却难以继续维持下去,玉衡宫表面上虽然犹在,但实则已经彻底落入他人之手。”
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下,终于又有男婴诞生了,玉衡宫上下顿时一片欢腾,老宫主决定给予那位神秘的男婴下一任宫主的身份,找来最好的医修和侍女,专门去侍侯和呵护他,避免历史在悲剧中重演。但老宫主还是充满了担忧,只有一个继承人,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玉衡宫宫主之位就不能保证纯正的血统得以延续下去了,为了躲避可怕的诅咒,老宫主和一剑宗的宗主暗中达成了协议,将岳承影寄托于一剑宗门下,表面上看来岳承影反倒与玉衡宫没有半点关系。
整个玉衡宫嫡系族人都知道老宫主这个想法,人人都在努力,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色诱老宫主,希望自己的肚子争气,能生出一名婴孩,以获得梦寐以求的高贵生活。
在这样的气氛下,我穿越到了一位女婴身上,所谓的生母只是玉衡宫中一个普通侍女,她渴望拥显赫的地位和无上的权利,她渴望着总有一天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她暗中策划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主意,那就是买通了接生的产婆和准备为我开光的金丹期真人,从宫外秘密寻来了一个女婴,都众口一词的说我老宫主的亲生女儿!
也不知母亲是如何办到的,地位崇高的医修和金丹期真人都遵守了和母亲的秘密约定,一致对外说我的确是老宫主的亲生女儿。
可以想象一下,当时早已无法具备生育能力的老宫主是如何的激动,玉衡宫上下再次欢腾一片,年事已高的老宫主虽然检查过我,但母亲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老宫主丝毫没有察觉到真相,我的身份竟然就这样得以蒙混了过去。
因为她的女儿我,母亲终于获得了她梦寐以求的高贵生活,她在玉衡宫已经是高人一等,她严密的保护着我真实身份的这个秘密,产婆和那位金丹期真人在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先后‘意外’身亡了,所有偶然发觉到我身份的医修、侍女们,全部被母亲清除掉。
事实上,在那个时候,连我也认为自己是老宫主的亲生女儿了。”
云轩绽出了一丝浅浅的苦笑,白素有过这样的经验,说不定她与人相处时,要比自己的演技还要出色啊,毕竟她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的。
白素察觉到云轩的苦笑,她也随之苦笑说:“无知是一种幸福,起码在那个时候,我自己倒没感觉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周围每个人都很疼我,起码表面上还装出一副很爱我的样子。
虽然一切都在我母亲的计划下进行,但有些事情到该发生的时候,还是会发生的。
母亲在玉衡宫的权力越来越大,已经威胁到岳承影的生母,也就是与一剑宗联姻的那一派势力了,要消灭母亲的势力,就必须从根本做起,于是我这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孩童,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她们的目标!
她们利用后庭的势力,用一支守备队的力量,将我劫持到了宫外,我看着那个金丹期真人打开一份带有特殊封印的玉简,想来玉简中的内容就是将我立即处决的命令,那金丹期真人狞笑一声,他手中的匕首已捅进了我的胸口。
就在这时候,一个白衣中年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就是九州三大至尊之一的修罗门老祖!
我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他就像一阵风般,轻轻的吹过所有人,那支守备队的几十人就已经全部倒下了。
他走到我面前,凝视了我很久,当时的我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好象忽然才发觉到这一点,他将我慢慢抱起,然后冷冷的告诉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记名弟子了。’”
云轩静静的叹了口气,当年与老头子师尊相逢的瞬间,再次闪过了他的脑海,如果没有他的存在,自己的人生又将是如何呢……
白素也叹了一声,说:“接下来的,我想你也该猜到了,他治好了我本该致命的伤势,还将我带回了修罗门,然后接受着他无比残酷的锤炼,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你这样一个小女孩,竟然一声也没哭过,比那前太子强多了!’”
云轩苦笑说:“这老王八蛋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吗?”
白素微微一笑,说:“当然有,老祖他很推崇你呢,他告诉我说,有一个比我小六岁的前太子,正在须弥芥子中修炼着,总有一天,他将会拥有令整个九州大陆都为之战栗的实力!”
云轩再次摇头苦笑,说:“老王八蛋太夸张了,他可能想借此来刺激你进步吧,毕竟我只是他选中的饲宝之人……不过真没想到,原来我们都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早知道的话就不会那么寂寞了,我们竟然到了今天才相遇!”
白素转过了头,向云轩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那也不算太迟啊!”
云轩的心跳突然一阵跳动,这句话可是还代表着其他含义,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那你后来是怎么样离开修罗门的?”
白素的神色立即随之黯然了一下,她轻轻的说:“后来我渐渐发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慢慢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事情,那女人虽然千般不是,但毕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终于在两年前,我忍不住向老祖提出,我要出门游历,老祖告诉我,两年后的某天某个时刻,来到帝都天启北郊处,找一位长者决斗,倘若我输了的话,那位长者将代他追回曾经给予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云轩点了点头,心想:“对了,这么说来婉儿和长者对决的时间,仅仅比白素晚一天而已,这里头一定有莫大的关联!”
她叹了口气,又重新回到了正题,说:“我日夜兼程的回到玉衡宫,打听到母亲在四年前竟被那群后庭的女人迫害至惨死时,我愤怒了,我决定要报复!我向老宫主公开了我的身份,开始他不相信,其实任谁也不会相信,多年前失踪的一位女儿,竟然忽然平安归来!幸好玉衡宫中有一件珍奇异宝,叫作‘血魂石’……”
说到这里,她不禁转过头看着云轩,投来询问的目光,云轩点头表示知道,说:“是不是那个可以鉴定出血缘关系的宝物?不管双方修为相差多少,只要你们拥有相同的血缘,血魂石将可以保持耀眼的光芒!”
白素说:“对,正是这个宝物,其实我当时也很紧张的,毕竟我是母亲从宫外秘密寻来的,宝物会不会承认我的嫡系血统,实在是不得而知啊……当我和老宫主同时往血魂石中滴入鲜血,血魂石出奇的闪耀着光芒,连一丝颤动也没有,这一神迹,立时获得了当时目击者们的热烈至疯狂的掌声。
老宫主激动的将我拥进怀里,说了一番诸如‘你受苦了’之类的废话,也将我重新安排回了玉衡宫,我用各种手段隐瞒过了所有检查我的意识和灵魂之人,给予我下一任玉衡宫宫主的身份,对于过去,我编了一个毫无破绽的谎言就混过去了。
虽然很多人嫉妒我,但老宫主却对我疼爱有加,逐渐释放部分权力予我掌握,我疯狂的报复行动也从那时慢慢展开了,当年合伙要杀我,当年害死我母亲的那几股暗中的势力,在这两年来,都被我一个个的杀死,无一例外。”
说到这里,白素眼中不禁闪过了暴戾的快意,云轩不禁疑惑的问道:“从来没有人怀疑你吗?”
“当然有,但我做得毫无破绽,妄自指责我的人都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我的杀人动机是最大的,但是却没人能找出我的杀人证据,”白素轻描淡写的说,“其实岳承影就是对我疑心最重的一位,毕竟死去的那些势力的幕后主谋,就是他的生母,所以我和他的关系十分恶劣,接近于水火不容。”
云轩报以淡淡一笑,两人看着深沉的夜空,不禁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酸甜苦辣,弹指之间。两颗寂寞、孤单的心灵,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靠近,在这片静谧的混元天府中默默共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轩才长呼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慢慢站了起来,他柔声说:“还有半年的时间,我可以让你的实力再提升一些,半年之后我们就得赶赴刑场了!”
白素微笑回应:“在临死前,能细细忆起生平,还能与人共享,在某种程度上讲,我们也该死而无撼了!”
淡淡的月光下,风雪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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